「那是你命好,」他直言後卻見她放下水眸,仿似在思忖著什麼似的。
他心一驚,趕忙又改口「我的意思是說,有人可以差喚是件幸福的事,而且像你這麼柔弱的女子讓人伺候,一點也不為過,是不是?」
他總算明白她為什麼會動若鈍牛,又貪睡如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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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畢進寶一睜開眼便有人伺候著,根本任何事都不用親自動手,所以她現下才會蠢得還要季叔裕服侍她。
包可怕的是,她似乎尚未發現他為什麼在做椅子?
那是因為昨日她笨得打破了他使用極久的醬萊瓷,還蠢得把他辛苦弄好的面條給倒進了魚塘里頭。
他不能動怒,是因為怕嚇著她,遂他一忍再忍。忍到最後發覺自個兒實在是受不住了,只好拿把椅子發泄一下情緒……
椅子壞了,他當然得要重新做張椅子,要不然他要坐在哪兒?
「對了,我可以同你學啊!」她突地說這句話。
可不是嗎?她現下並不在畢府里,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從日出發呆到日落,該要找些事做,才不會又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而且,她身邊還有一個這麼能干的名師教導,她肯定可以學得很快。
「同我學什麼?」他可是听得一頭霧水。
「學什麼都好。」。
她笑咧了嘴,「季大哥,寶兒在這兒從沒給你幫上什麼忙,只會給你添麻煩,就連這一身衣裳也都是你的。」
知道給他添麻煩不就得了?還不趕緊回自個兒的府中做她的千金大小姐?倘若真有什麼難處理的話,也該先告知他一聲啊,說不準可以幫上什麼忙;然而她卻只字不提,每當他問起,就會馬上轉移話題。
「而且你待寶兒極好,壓根兒不曾對寶兒動怒,還為寶兒備妥了三頓膳食,還事事伺候著寶兒。」
誰說他沒動怒了?截至目前為止,他已經敲壞了一個桌子,一枝耙子,還有昨兒個砸壞的椅子。
而且他哪兒有替她伺候三餐?那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他自個兒弄了一份,當然也順便給她準備罷了。
只是她總是會大刺刺的要他替她夾菜、替她斟茶、替她燒水準備沐浴……
不過,至少她從未嫌棄過他的粗糙手藝、不曾嫌棄過這兒破舊,依她千金大小姐的身分,也算是挺難的。
正因如此,他也沒怎麼不喜歡她,只是偶爾受不住她的天生懶性而已。
「寶兒總覺得這麼做有點不妥。」不疑有他,畢進寶自顧自的道。
他也覺得不妥啊,倘若她能有點自覺的話,他當然是感激不盡。
「遂寶兒決定要替季大哥分擔一些事情。」語落,燦燦亮的水眸凝視他的雙眸,就連那張嬌女敕欲矚的紅唇也倒映在他的眼中。」分擔一些事?」別扯了,依她那緩慢的動作,她一天中能干什麼差活?
況且,瞧她那雙從未干過活、有如羊脂玉般的縴縴細指,還有那瘦弱得仿若風一吹便會倒的身子,到底能做什麼?
「比如給你挑水、劈柴、打掃屋里頭,再不然我也可以同你下田,或幫你淹制醬菜。」她早都想好了,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展身手。「季大哥親手所制的醬萊一流,倘若我學了起來,要是哪天我回府去了,我也可以弄給我的姐姐們吃。」
那味兒,可是她從來都沒嘗過的,初嘗第一口是不怎麼覺得好,但一嘗久了,倒也覺得其味頗佳。
「既然你家里頭還有姐姐們,那你怎麼還不回府?」
這可是他頭一次听她談起家中的事呢,他可得要顧水推舟,把她給催回家去。
「季大哥要趕寶兒走?」她驀然斂笑,一臉憂愁狀。
他不喜歡她在這兒陪他嗎?這荒山里,有的就那麼幾戶人家,通常見上面也不過是寒暄個幾句、而且也從未見他到別人家中作客;倘若她不在這兒,他一個人不是挺無聊的嗎?
就如以往在畢府中,但卻找不著可以同她談心的人,而寄身在這鄉野之間的季叔裕,又何嘗不是呢?
「呃,我的意思是說……」哎呀,就知道不能把話說得太明,可是他又急躁了點,根本止不住滿腔欲言的心思。「我是說,既然你有家人,自然得要捎個平安回去,總不能讓家人替你擔憂是不是?」
「她們不會擔憂我的。」她神情益發落寞。
姐姐們會擔心她嗎?她從未這般認為過。她一天到晚待在碧羅苑時,甚少見著姐姐們到她的院落一訪,頂多是每年的過年去一遭罷了。然姐姐們卻總會聚在自個兒院落里天南地北地閑聊,仿佛遺忘了她們還有這麼一個妹子。
不過倒也不能怪她們,畢竟當年娘親挾帶娘家有財力的背景嫁入畢府後,便成了畢老爺唯一的正室,而他更是立即冷落了其他的偏室,所以姐姐們會這麼待她,她壓根兒也不意外。
若要說姐姐們會擔憂她的下落。倒不如說擔憂藏在她身上那份畢氏田地的權狀罷了。她當初本來就不該收下那份權狀,但那是頭一遭姐姐們把她算在里頭的事,也莫怪她會收下了。
或許她該捎封信回畢府,告知姐姐們那權狀的所在之處,順便再要她們別再找她了,她已經打定主意不回去了。
「咳咳——」見她的神情愈發黯淡,他輕咳了兩聲。「那個啊,你想要學東西也成,只不過你先要改掉那一坐下便睡著的壞習慣。」
求她別再把小臉給垂下了,活似他成了狠心的婆娘,而她則成了可憐的小媳婦。他不是故意要問的,當然也不是非要她走不可,只不過他這個人向來心直口快,沒什麼惡意的。
「成的,只要季大哥願意發派一些事情給我做,我又怎麼會想睡覺?」听他答應讓她留下,她瞬間以迸出笑顏,笑得燦爛魅惑,笑得他的心魂都快要被她給勾走了。
「呃,那倒也是。」他喃喃自語的假裝認同。
他又答應她了,他為什麼又答應她了?他不是挺氣她的嗎?怎麼現下又答應她了?听她說出自個兒的身世是這般吞吞吐吐,甚至語帶淒涼,教他何以忍心?不就是把床板讓出去,再多了到竹箸罷了。
只要他把自個兒心性守好,別老是生她的氣,不就啥事都沒了?她不過是個可憐的小泵娘罷了,而他既有余力,為何不再幫她一回?
橫豎,他也得要改改自個兒的急性子,順便把這張傷人于無形的嘴給修理一下,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
對,就如此吧!
***
「怪了,這火怎麼都生不起來?」
畢進寶壓低身子看著爐灶,木屑已塞進了,木柴也放是了,火更點起了,怎麼只要一放上爐子,灶火便會熄掉?
風也拍了,氣也吹了,怎麼燒不起就是燒不起?
畢進寶索性跌坐在干稻草上頭,剔亮的雙眸直瞪著爐灶,思忖著自個兒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沒錯呀,她記得以往在府中見過後娘也是這麼做的,而季叔裕也是這麼做的,為什麼她照做後卻生不起火呢?
這該怎麼辦才好?
她微擔憂地看著外頭漸暗的天色,再望向連火星都已消失的爐灶,不禁暗惱自個兒怎麼會忘了要提早一個時辰來生火?現下再不生火的話,待她把餐膳給打理出來,豈不是都半夜了?
唉,早知道會搞成這樣她就不跟季叔裕說她要準備晚膳了。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再生不起火,天色都要暗了。
可她都已經弄了這麼久,這爐灶里的火還是生不起.也點不著。
有啥法子呢?不是她不點,而是爐火生不起,怪不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