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人有健康的身體卻不事生產。」她暗諷著,他一定听得懂。
但那又如何?他對她抱持著贖罪的心態,不管她怎麼冷嘲熱諷、怒目相向,他依舊是百分之百的容忍;而她並不是吃定他,只是習慣成自然。
「那是因為我有一個工作能力優異的代理總裁,我才得以這麼輕松。」他懂了她的話,卻不反駁,因為她說的是事實;就連這一家公司都不是他創立的,他不過是一個檢現成的天之驕子罷了。
「輕松得讓你成天閑著生孩子?」她刻意地抹去話語中的酸意。
當年,她為他生下一個孩子,是因為她已經豁出去了,也算是以孩子換取利益,反正她也不喜歡孩子,但是見到這個孩子,很顯然的,當年他撒謊騙了她。
他說,他不想結婚,但是兄長卻逼他結婚以傳宗接代,所以他想要一個孩子作為他拒婚的理由。
倘若只是為了拒婚,一個便夠了吧,他生那麼多個做什麼?
雖說她現在只見到一個,誰知道他到底還有多少個?
「我沒閑到那個地步,光是一個小棼就夠我煩的了。」鐘離溟潔慵懶地吹著煙圈,卻發現她晶亮的水眸直盯著他。「小棼是我跟你的孩子,你不會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吧?」
可以別把他想得那麼惡劣嗎?
他不否認即使沒有她在他的身邊,他身旁的女人依舊不斷,但是不代表他想要其他的女人為他生孩子。
「他?」闌歆恩倏地站起身。
「你沒發現他和你長得很像?」他真是無語問蒼天啊!「那孩子一點都不像我,連性子都不像我。」
「可是……」怎麼可能?
「當初是你說你不想見孩子,你不要知道他的名字,你不要知道關于他的任何事,我才什麼都沒說的。但你現在也不能誤以為我在外頭荒唐地生了一打的孩子吧?」他又沒打算要組個棒球隊或足球隊的。
「他真的是?」
見他點了點頭,闌歆恩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
騙人!難道連續劇都太夸張了,說什麼母子連心,即使離散一、二十年,只要見上一面,就可以知道對方與自己有血緣關系……那到底是她無情所以認不出來,還是泡沫劇為了賺人熱淚才多了這一段人類哲理?
***
「心里有什麼感覺嗎?」
靜默好一會兒,鐘離溟潔捻熄了煙,斂下有些沉重的眼皮。
一下飛機就往她辦公室跑,耗到現在都已經七點多了,覺得累也是應該的。
「沒有……」只是覺得心很痛。「你沒有告訴他,我和他的關系吧?」
心痛是因為她居然沒有辦法疼他,簡直無法相信一個初生的嬰兒已經長這麼大了;她甚至沒有喂他喝過一口母乳,沒有為他洗過澡,這都是一個母親該做的事,她卻什麼都沒做到。
時間過得真的很快,讓她不敢相信那個因為自己任性而生下的孩子,居然已經足以站在她面前跟她對話了。
「你交代過的事,我何時沒辦妥了?」他低沉地笑著。
何時,他鐘離溟潔會對一個女人如此曲意承歡來著?是內疚、是歉意、是無奈、是多情?
或許一開始他只不過是想掠奪,或許他只是看不慣林廣穎一副有了她便此生夫復何求的狂喜,或許他只是嫉妒林廣穎得到了他得不到的東西,或許這是身為麼子習慣呼風喚雨的心態;但是他對她所造成的傷害,多說都是借口,多說都是狡辯。
傷害是十足十的造成了,她確實跟林廣穎分手了,他也徹底地瓦解了林廣穎驕傲的笑容,但他卻從此不快樂了。
因為,她更不快樂。
「那就永遠別讓他知道。」闌歆恩不希望因為她的過錯,而對一個小孩造成不良影響。「既然你已經找到他了,還是早點帶他回去曼徹斯特好了。」
她不想再見到鐘離棼,他過份的貼心只會讓她歉疚。
「好不容易回來台灣一趟,你何必急著趕我走?」何時要見她一面都得經過她允準了?他真是窩囊得抬不起頭來。「反正我不會到公司去視察,一切都由著你,你高興就好。」
倘若真斬得斷情絲,他絕對不會放任由自己如此的痛苦。
或許這就是他的報應。一個不懂得情愛的人卻看不得人家小倆口恩愛,硬是拆散了他們;再說,如果不懂愛,就該一輩子都不懂愛,何苦讓他愛上了她?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撒謊,你要阿野到我公司視察,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她不過假裝不知道罷了。反正這是他們鐘離家的事業,讓鐘離家的人來視察大幅度擴充的集團內部,也算是天經地義;她沒有意見,只是不喜歡他說話的口吻,好像他由著她、順著她似的。
「那是一年一度的視察,是我大哥定下的規矩,又不是只有北恆才這樣。」鐘離溟潔打開煙盒,優雅地挑起一根煙在長指上玩弄著。
「我只知道我的身邊布滿你的眼線,稍有什麼風吹草動,一定逃不過你的眼。」負責鐘離家事業的就那幾個年輕人,每一個人只要有空便到她這兒晃晃;不是監視她,是什麼?
達她患點小靶冒,鐘離野也會知道這件事,甚至強把她趕回家,私自幫她主持了各項會議。天底下還有這麼巧合的事嗎?那是因為這間公司里頭全都是他的眼線。
「除了要阿野幫你處理一些事情,其余的我可不知道。」他點上煙,疲憊地合上眼。
唉!怎麼會有她這麼不貼心的女人?難道她看不出來他很累了嗎?是不是該先讓他休息一下再聊?
他原先是滿想要和她閑話家常的,可她所說的事卻永遠繞不上他的心頭,讓他愈听是愈難受。
闌歆恩挑起眉,突然有些明白。「你該不會是在躲他們吧?我听阿野說,你私自把阿楚的畫給掉包了。你是怕阿楚找你討畫,所以在躲他們?」
他根本就不需要當什麼美術商,因為光是靠他所分到的財產,又有她幫他管理北恆集團,其實他可以過得更逍遙自在,他根本不需要……不對,或許這不過是他用來接近女人的法寶之一。
但是她承認他確實很適合當美術商,因為要他這個不事生產的紈褲子弟入主北恆,只怕北恆會在短時間之內如彗星隕落;然而說他是利用美術商的身份去獵艷,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是一個被寵壞、卻又寂寞可憐的頹廢貴族,要他獨自一人過活,怕是會把他給逼瘋;所以他總會找一堆女人陪著他,而她不過是萬紅之中的小點點罷了,一個讓他獵取到手隨即棄之如敝屐的女人。
「我有什麼好躲的?」他哂笑著。
雖說他和他們的年紀一般,可他足足大了他們一個輩分,見到他還得喊一聲小叔呢,他還怕他們不成?
「說的也是,誰敢違逆你這個鐘離家老麼?」她冷笑。
他和鐘離野的父親鐘離基煦相差了二十多歲,算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自小便倍受疼愛,他的荒唐她並不意外。
「我可沒那麼得天獨厚,真要喚風便能得風,也是會有不盡如人意的時候。」他這是在嘲笑自己。以前他也以為只要是他想要的,沒有什麼得不到,但是遇上她,他突然發現老天還是有那麼一點公平的。
他擁有世上一般男人都想要擁有的一切,但是他的心卻沒得倚靠;因為愛上她,讓他嘗到了何謂孤單、何謂痛苦。
沒有人的一生可以盡如人意、完美無缺。沒有錢的人會想要錢,沒有地位的人會想要地位,而沒有愛的人會渴望得到愛;通常得不到的那一個部分,都是內心最缺乏的。或許這就是人類的劣根性,卻又不啻為最真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