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落難,他怎麼趕過去?
正想著,卻見這雙眼的主人微掀著長睫,正欲清醒;天都快亮了,她醒了也好,正好上路。
「這是哪兒?」南門天驕睜開惺忪的水眸,看著眼前的床架發愣;這不是她的房間,而且她也不可能突然又回到山莊,可她確實是在房里沒錯。她傻氣地坐起身,哀號了一聲,捧著螓首又躺回床榻。
「哎呀,我的頭好痛……」
對了,她進了一家酒店,暍了幾懷酒……她喝酒是因為他。
「我還以為你的酒量好,想不到你不過是在逞能。」飲禪好心地為她倒來一杯茶。「喝杯茶,待會兒要上路了。」
「待會兒便要上路?」她疑惑地暍上一口茶。
以往他不都是會等天色亮一點再上路的嗎?怎麼現下的天色才亮,他就趕著要上路了?
難道是急著要去見那個女人?他不是出家人嗎?一個出家人急著找女人又是為了哪樁?
哼!就知道他六根不清淨。
「從這兒到江都縣,還有一小段距離,咱們腳程若是夠快,一天的時間便可以趕到縣門。」
飲禪順理成章地接過她遞回來的杯子,他已是十分習慣伺候她這傲慢的干金大小姐。
「是嗎?」她依舊捧著額頭,語氣酸到連自己都不相信,「你是想要趕緊去見那個大美人嗎?」
「紈兒不是絕色,至少比不上你。」
飲禪試著挑些好听話告訴她。
「是哦!」沒她的美,至少可以得到他的青睞……她干嘛要拿自己跟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比?「你一定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她,是不是?可你都是半個出家人了,還找人家姑娘作啥?」
可惡,她到底是在惱什麼?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放得開。
「就是因為要出家了,才想要先將一些過往的紅塵俗事處理掉,要不怎麼出家呢?倘若心不淨,落發了又有何用?」他也知道自己一直不願面對的是哪樁,可事到如今,再不願也得要去做。
禍既是他闖的,他當然得要同蘇紈說個明白,盡避她不願相信,他也要同她說清楚。
即使她不原諒他都無妨,他只求一個心安。
「款?听你這麼說,難道……」
聰明如她,豈會漏听他話中的意思。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因為一些恩怨和誤解至今尚未成親,自然往後也成不了親;可有些誤會我定要同她說清楚,不管她信否,說完我便回淨靈寺落發,今後再不管紅塵俗事。」
南門天驕傻愣地捧住自個兒的額頭,美眸眨啊眨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打算跟那位姑娘把話說清楚,然後就回淨靈寺,算是了卻了你的一椿心事,是不?」
飲禪瞅著她點了點頭,他只是沒把他真正的身分告訴她罷了。
怎麼搞的,她覺得有些開心耶!
他每點一下頭,她的煩悶就少了一分,彷佛整個心情都開朗起來,連頭都不疼
「那好辦。」她整個人像是活起來似的,「咱們現在便上路。」
飲禪看著她突來的改變,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她跳起身,快速地整理東西,卻又突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對,你一身窮酸樣,何不先在店里把自個兒好好梳洗一番?要不她若是見著了你的落魄樣,說不準會認不出你來。你以往便是這個打扮嗎?應該不是吧,你尚未打算出家時,應該是不會這樣子穿才對……你和她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到底有什麼誤解要澄清?要不要同我說,說不準我可以幫上忙。」
她這個人最熱心了,有什麼事找她幫忙鐵定沒問題。
飲禪挑起眉,對于她方才一副憔悴失落的姿態轉變成這般生龍活虎,然後連珠炮似地追問一切,他感到萬分頭疼。
「你要我打扮,倒不如先擔心你自個兒好了。」
「我?不是本姑娘自夸,本姑娘的美傾國傾城、無雙無儔,足以魅惑眾生,不點胭脂而艷,不抹白粉而嬌,哪里需要打理?倒是你才是個大問題。」南門天驕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雖說你要出家了,可你到底尚未出家,總是要穿件較體面的衣衫,把頭發梳直束好,再換一雙鞋。」
那一次他在山崖舍命相救,磨破了衣衫自然也磨壞了鞋,連頭發都糾結成一團;倘若不是因為他待她太好,她真不想忍耐他的不修邊幅。
不過沒關系,她這個人最講義氣,只要她做得到的事,不用他交代,她自然會替他辦妥。
「不用了,你先去瞧瞧自己的瞼。」他斜靠在床柱邊。
他這身裝扮有何不妥?一來可以讓人認不出他來,二來又可以時時警惕自己做事不沖動、不呷酒亂性。
「我?」她跳下床走向梳妝台,「啊,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天啊,難道她就頂著這一頭亂發和髒臉在街上晃嗎?甚至還一副猖狂地踏進酒店里……
她不要活了,嗚嗚!
「我去叫小二送熱水上來,你好生打理後再上路吧!」話落,他便起身。
「那你呢?」她回頭。
「我說過了,你可以不用睬我。」他現下不趕緊離開,真不知道她打算要怎麼打扮他了。
他就是想要用這種姿態去見蘇紈,就是不想月兌下這僧袍。
盡避是蘇紈,他也不見得要事事順她。
第八章
兩天後。
「你說的地方到底在哪兒?」
南門天驕一雙澄澈的水眸四處張望著,連眨都舍不得眨一下,想要將這滿街的熱鬧記在腦海里。
天下之大,她要闖蕩的豈只是一個揚州而已。
說不準她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才游得玩五湖四海,這個地方她可能就只來過一回,她自然得要記得清楚些,哪日她老了再好好回憶;當然,有人能同她一道回憶更好。
她側眼斜睨著一路上不發一語的飲禪,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沉思些什麼,也搞不懂為什麼自己每每想要找個人回憶時,總是想到他。
他是個悶葫蘆耶,一路上從江陽到江都,什麼話都不說;即使在客棧里過夜,要他稍稍修容他也不肯,真不知道他到底在固執什麼。
不束發也罷,不換衫也罷,可至少他的胡髭也該修了吧!
他怎麼能夠把自己搞得這般狼狽寒酸?
「還未到。」飲禪刻意再壓低帽檐,閃避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注視。
已有一段時間未回到這兒,然而他卻覺得那事兒……像是在昨兒個才發生似的,一切歷歷在目,讓他拂不去心頭的罪惡感。
「已經到市集了。」他方才不是說到市集便知道了嗎?
南門天驕左顧右盼,依舊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看他像是在沉思,卻又像是在發愣;有點像是聚精會神,又有點像是神魂不濟,
唉!真是搞不懂他。
「咱們先找家客棧。」他領著她拐進胡同里。
「找客棧?你不是說有事同那姑娘說清楚便好,為什麼還要拔客棧?」她拉住他的衣袖,「為什麼到現下你還不能相信我呢?你把所有的事告訴我,我又不可能出賣你,你為何不告訴我?」
「我說過了同你無關。」見她不動,飲禪仍舊是拖著她往前走。「咱們先到里頭去,別站在這兒嚷嚷,一般的女俠可不像你這般聒噪。」
這丫頭就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嗎?
他盡可能閃避不必要的注目,這丫頭反倒把自己裝扮得艷光四射,怕是招引不了他人目光似的。
「你穿這什麼衣裳?」他的眼往下瞧,停留在她露出大片雪脂凝膚的胸上。
他到現下才發現她已然換掉一身簡單胡服而改穿寬袖大襦衫。她到底在想什麼?她不是想當女俠嗎?他可沒見過一個在江湖間游走的女俠是像她這般打扮的,想嚇人也不是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