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亦詮不同,雖說那時自己是把他當成姑娘家,遂才沒推開他的擁抱,但後來即使知道他是男兒身,她也並不討厭。
??倘若真討厭他,她早去通風報信了,根本不可能救他,甚至為他守上那麼多個夜晚,直到他的病情穩定下來為止。
??她對他有一份依賴,和對亦詮的不同,但她卻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同。
??「倘若不嫁給他,難不成你要和親去?」他斜睨著她。
??和親是恁地可怕的事,她是如此縴弱,而大漠滿是沙塵和黃土,要她如何在那種地方生活?
??況且和親的公主沒一個好下場,她若是去了,下場不知道會是多麼可怕。
??他怎能忍受她得受這種委屈?
??「那也是我的命……」她斂下眼苦笑。「誰要我是大唐的公主呢?誰要我出生在皇室呢?我又能如何?」
??她能不認命嗎?
??「逃啊!」他不假思索地道。
??怎麼能如此認命?她可知一旦認了就會沒命啊!
??「我能逃到哪里去?」她輕問,神情縹緲得好似隨時都會憑空消失。
??水無痕不禁無語。
??是啊,她能逃到哪里去?
??她一個尊貴的公主,自小養在深宮,倘若真要她逃,她到底能上哪里去?
??只怕她連大街都沒親腳踏上過吧!倘若逃離了宮闕,她又該如何安身?
??他不能帶她回無憂閣,因為一旦他任務失敗,她該如何是好?豈不是等于誤了她一生?
??水無痕眯緊魅眸,思來想去,發現最終的兩全其美之計,還是得將她留在王府里,一定要李亦詮迎她人府不可,要不她真得和親去了。
??李初雪不懂水無痕在思忖著什麼,徑自自妝台上取來月牙梳,輕輕地刷起他檀木似的長發。「別說那些了,你還有沒有哪里覺得不舒服?要不要我差人帶些熱水進來,替你擦拭身子?」
??「不了。」
??擦拭身子?誰?誰要幫他擦拭身子?
??她嗎?她到底在想什麼?謹記著他對她的好,她便能極盡一切地服侍他嗎?她這麼做只會讓他覺得難受。
??「也好,氣候不佳,若是擦身又引起你發高燒,那可就不好了。」她點了點頭,頗為認同。橫豎他已換上了干淨的衣衫,感覺上也神清氣爽多了,犯不著在這當頭無事生事。
??「那……能同我說你的師父是誰嗎?」她想知道關于他的事,哪怕是再瑣碎的雜事都好。
??「一個狠心到極點的女人,倘若不是她把我撿回去,我大概已經餓死在廣陵街尾了。」他由著她輕刷著黑發,感覺她沁涼的指尖在自個兒發際游移,舒服得讓他昏昏欲睡。
??「她若是狠心,又怎麼會收留你廠她笑著問。
??「她若不狠心,就不該強逼我習武,又要我練舞,不管是文舞、武舞,七德舞、九功舞,就連女孩子家練的霓裳舞都要我摻上一腳;她美其名是我干娘,但實際上不過是多個奴才供她差遣罷了,我以前是傻了才會覺得她待我好。」以往沒人要听的牢騷,這下子找到人傾吐,他說起來可順暢多了。
??「倘若不是待你好,她又何必收留你?」李初雪將月牙梳擺到一旁去。
??「天曉得!」事實上他豈會不知道原因,只是難以說出口罷了。
??抬眼睞著她不算紅潤的粉顏,也不免有些憂心。
??「你要不要歇會兒?」
??「我不累,昨兒個有歇會兒,現下精神好得很。」
??「真是如此?」
??渾厚低沉的嗓音突然自門簾後頭響起,水無痕隨即抬眼看去,沒想到竟會看到他晃到自個兒房里來。
??「亦詮?」李初雪嚇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他怎會在這當頭來?不知道他是否听見了方才她和水無痕的對話……
??「你方才在同誰說話呢?我好似听到男人的聲音。」李亦詮銳利的眸光不著痕跡地落在水無痕不形于色的面容上。
??「我?」她連忙以輕笑掩飾心虛。「沒有啊,這里只有我和無痕,哪里會有什麼男人來著!」
??李初雪睇著水無痕優雅的俊臉,硬是扯出自以為完美無瑕的笑。
??「是嗎?」挑起飛揚的眉,李亦詮是打從心里不信她的說辭。「但我不認為我會听錯,你知道我的耳力一向極好。」
??他听府里的婢女說,初雪連著幾日都待在水大師的房里,幾乎足不出戶;一開始他倒挺欣慰的,以為她總算改了性子、收斂了些,遂他今兒個特地到這兒來瞧瞧,孰知卻在外頭便听到了詭異的男聲……
??看來他好像遇到有趣的事了,是不?
??雖說他還不清楚這男人的底細,更不知道初雪到底是在什麼時候發覺他是個男人的,但他絕不能任他在王府里造次。
??「可這房里只有我和無痕,你也知道他是個啞巴,根本不會說話,怎麼可能會傳出什麼男人的聲音,一定是你……」她依舊輕笑著,然握著水無痕的手卻被李亦詮突地拉開。
??同一刻,她耳邊掃過破空飛至的聲音,還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抬眼便見到水無痕手拿軟鞭纏在李亦詮的頸項上。
??「無痕,不要!」她自地上爬起,卻被李亦詮推落至身後。
??天,他會殺人,那他會不會殺了亦詮?
??「初雪,你到外頭去。」李亦詮一手揪住纏在自己頸項上的軟鞭,另一只手則推著要她離開這個房間。
??「亦詮,無痕不是壞人,他不會傷害我,也不會傷害你的!」
??她豈能就這麼走了?倘若她走了,天曉得他們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雖然她依然相信無痕不會對亦詮動手,但事實上……她沒有把握。
??「但事情看來並不像這麼一回事。」李亦詮哂笑著。
??水無痕一手緊抓住軟鞭的一頭,而另一只手則是緊扣住他的頸間大脈,縴雅俊爾的臉上滿布肅殺之氣。
??「無痕,放開亦詮!」李初雪繞至另一頭,揪住他的手臂。
??初見他毫不掩飾的殺氣,她的心疾跳得像快要竄出,難以置信他一旦斂笑之後的神情竟教她如此不安。
??「我要你迎娶初雪入府。」無視李初雪冰涼的手,他微眯起懾人的魅眸瞪向神色自若的李亦詮。
??既然已讓他發現了自己的身份,他自然得要先發制人。
??「嗄?」
??低啞的一語令李亦詮和李初雪皆愣在原地。
??李初雪更是拉扯他有力的臂膀,心頭莫名酸楚著。「無痕,你在胡說什麼?我要你立刻放開亦詮!」
??他是瘋了不成?
??難道他會不知道亦詮貴為王爺,拿著兵器抵在他的脖子上頭,就是造反;一旦被逮到,他絕對會被就地處決的,而他這麼做的原因竟然是為了她……
??她是何德何能讓他這麼對待?
??「你和初雪是什麼關系?」李亦詮把眉挑得更高,壓根兒不在乎水無痕的手正掐在自己致命的大穴上頭。
??「沒有關系。」他想也沒想。
??實際上確實是沒有關系,他只是擔心她,只是不希望她受苦,希望她可以過得好罷了。
??「既然沒有關系,你又何必管她嫁不嫁我?」李亦詮的口吻听來挑釁極了。
??事情若真是那麼簡單倒好,但初雪的異狀,和眼前這個巧扮舞伶進府的男人絕對有關聯。
??「你不需要管這個問題,只要答應我。」
??水無痕怒瞪著他,不禁略微收緊了手上的力道。他知道自己不只是希望他待初雪好才出手威脅,其實他絕大部分的原因是來自他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