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連生活都成了問題,她哪里有閑暇去管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紀?
所以說羅,吃飯!
花襲人努力地抱著自個兒沉重的頭,踢掉難穿的錦花履,赤著腳走到檜木桌前,粗魯地坐在方形的鏤花檜木椅,一腳抬放在椅上,端起御賜的紅血玉碗,絲毫不懂得品嘗,三兩口便把一碗上等燕窩紅米粥吞下肚。
食物嘛,只要還能吃、只要能填飽肚子,她才不在乎自己到底吞了什麼東西;不過這賈府的伙食,還真是不錯。
想當初,她甫來到這個時代,饑寒交迫、舉目無親,巧見金陵首富賈府廣招美人,只要被選上的美人兒,便免費供應膳食住宿。想當然耳,她定是一馬當先,死也要擠進賈府,就為了已經餓扁的肚皮;就算要她掩蓋原性,扮演一副嬌柔溫婉的惡心模樣,她亦是當仁不讓。
孰知這賈府竟會是賈寶玉所在的賈府……罷了,只要有得吃,她才懶得管這府里當家的人到底是誰。
反正先給她溫飽,讓她把自己顧好,她才有余力想其他的事情。
唉,吃飽了,到外頭去走走吧!看看賈府的富麗堂皇、奢華糜爛……橫豎她頗得老夫人的歡心,和其他十一個女子同被認為養孫女,住在大觀園的獨立宅院里,有自個兒的園子和後院;她要做什麼事沒人管得著,也不會有人私自潛人她的宅院里。
在這探花坊里,她就是真正的老大!
不過賈府到底有多大,她是不知道,也不打算晃到探花坊外的地方去,只因天天到賈府拜訪的達官顯貴、文人雅士幾乎要踏爛門檻了,遂她是不可能主動拋頭露面去,免得他人覬覦她的美顏。
只是,天天在這座園子里晃,日子一久,總是會有點膩,尤其剛跨入一月,天氣凍得有點過分,到外頭晃倒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可要她天天窩在房子里,她就快要發霉了!
罷了,凍也好,冷也罷,反正不過是散步罷了;或許在外頭散著步,她便會想到怎麼回到二十一世紀的契機。
想著,花襲人抓了件蠶絲覆綢緞的襖衣便往外走。
在宅院前是一座造景的池子,荷葉早已經枯黃,漣漪微興的池面也凝著一片寒氣,放眼望去是枯黃的林地;只有在這小宅院旁的幾株梅樹,暗暗地吐露著醉人的芬芳,還顫著幾抹絕冷的艷白和嫣紅,而懸在屋檐上的淡紫色珊瑚藤,在晌午過後為陰霾的天際獻上一抹色彩。
沒有雪,但是天候凍得她雙手僵直。
花襲人拉緊了身上的祆衣,任清冽的風吹拂臉龐,有一步沒一步地走著,滿腦子只想著要如何才能夠回到二十一世紀。
哎呀,要怎麼回去呢?
她是坐飛機莫名其妙地穿越了時空,這是否意味著若她還要再穿越一次時空,還必須要再坐一次飛機?
問題是,這個時代哪里來的飛機?
在這時代曾經設計過飛機雛型的人,只有十五世紀中誕生的意大利人達•芬奇;而她若是判斷沒有錯誤,明成祖時期確實是在十五世紀初,但要她上哪里去找達•芬奇?
這個時候距離他出生還差個三十年,他甚至連靈魂都還未成形。
嗚,她要如何回到二十一世紀?
她干脆別等了,索性一頭撞死算了,說不定早一點投胎,她還可以借由輪回回到二十一世紀;也說不定她可以用這種逼近死亡臨界點的方式,回到二十一世紀……
花襲人眯起傲氣凌人的美眸盯著離自己不到一尺遠的池子,她心想,若是再向前跨出一步,有可能就可以……
但,她若是一個不小心跨過了生死的臨界點,真的不小心死了,那老媽怎麼辦?
懊死!她那也不敢做,這也不敢試,生怕一個不小心踏錯步,再也回不到事情的原點,說不定就真得要去拜見閻王大人了。倘若真是這樣,老媽一定會恨死她的,恨她居然棄她先走!
老媽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倘若她不在她的身邊,她一個人……
那怎麼成?她都還沒有為老媽爭一口氣,讓她可以揚眉吐氣、衣錦榮歸,怎麼可以死在這里?
她還沒有告訴全天下的人,未婚媽媽並不是那麼可恥、並不是那麼墮落,至少她老媽是抬頭挺胸、獨自一人把她帶大的,她老媽是偉大的。而她還沒有報答她,她怎麼能死?
可惡,無論如何她也要想個辦法回到二十一世紀才成,只是她讀的是歷史系,沒學過什麼量子力學,不懂得量子與量子在撞擊之下,所造成的質量到底要如何才能夠突破時空的界限;在這種連火箭都還不懂得制造的年代里,她要借助什麼力量回到二十一世紀?
天啊,誰來告訴她答案,她到底要怎麼做,才有可能突破這個窘境?
這個問題她已經反復思考了兩個月,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瘋掉,可她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每天努力地。反復地吃喝拉撒睡……
她會不會在這個探花坊里住到死?天啊,光是想到美麗的人生就要在這里消耗殆盡,她就覺得光火。
為什麼要讓她遇到這種事?
不過是坐飛機出國旅游罷了,她從頭到尾一直在睡,就這樣睡著、睡著,睡到了異空間的時空來,這一趟旅行真是太值四票價了。她相信不會再有人跟她一樣倒霉……哦!除了和她一樣倒霉的那十一個人。
可她真要在這里待到老嗎?以賈府中的花襲人身份到老?
都怪老媽,取這什麼爛名字,居然讓她成了紅樓夢的一角;幸運的是,她的命運跟書中的花襲人不一樣。
廢話,她可是二十一世紀的花襲人,她可是生存在一個有電器用品、有尖端科技的二十一世紀,她才會不像書中的角色一樣認命,她會努力地爭取自個兒想要的東西,即使是不擇手段也無妨。
然而,她現在卻連要不擇手段得到想要的東西的機會也沒有。鳴……給她哆啦A夢,她要時光機。她要任意門、她要可以幫助她離開這里的任何一項工具……
「寂寂寥寥楊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
遠方突地傳來一道低沉帶著磁性的柔魅嗓音。
令正蹙眉思忖的花襲人不禁抬眼,在刺骨的颯颯冷風中望向發出聲音的來人。
「盧照鄰的長安古意……」花襲人輕喃道。
敝了,不是說這是她私人的園子嗎?怎會有其他人進人她的園子里,而且還是個男人?
不過這個男人的腦袋是不是壞了?眼前是什麼天候,他居然在吟誦秋季的詩?
這文人也未免太過瘋狂了,想吟詩作樂、飲酒放浪也不該晃到她的園子里來。
「花氣襲人知驟暖,鵲聲穿村喜新晴……」
她不屑地挑起絕美的黛眉,正打算回房去,卻突黨聲音再次吟唱著詩,甚至還帶著嗒嗒的腳步聲。
「陸放翁所著的《劍南詩稿》中的一篇《村居書喜》……」
這下子,她不走了。
原本是不打算過分暴露自個兒的美顏,免得惹災遭殃,可現下她真是跟在她園子里吟唱詩句的男人杠上了。
襲人、襲人!從頭到尾仿佛都在喚著她的名字似的,听在耳里真是刺耳。
可她卻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
她自從踏進這座探花坊之後,鮮少見到丫環以外的人,除了賈府里的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不認為賈府外的人會知道她身在何方,甚至以如此明顯的用詞仿若在挑釁她似的。
「誰在那里?」
瞧見在梅林里出現了一抹月牙白似的衣衫,花襲人不禁戒慎地出言喝止。在探花坊里的她是溫順柔情的,她自然不能表現出自個兒的真性情,但倘若是色胚子一個,她自然要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