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周公瑾不長命,可他卻忘了他到底是活了幾歲。這病到底是他的還是原本的周公瑾的?這已不得而知,但是他卻突地明白了一件事,周公瑾會不會已經知道了自個兒的死期,所以才故意不接近小喬?
他是心思如此縝密之人嗎?
懊死!不管到底是不是前世今生,他只覺得他們兩人相似得可怕,連想法都一般……而且小喬和心澄亦是像極了…
到底有誰能夠告訴他答案呢?
只有老天知道。
零零落落的琴聲自太守府東側的廂房里頭傳出。
小喬有意無意地撩撥著琴弦,心思不知道已經翻飛到哪個人的心頭上,燦亮的眸子淡淡地失去了光采,絕艷的面容也似乎憔悴了一些。
他真是那麼忙?一連忙了兩個月仍不停歇?
她以為兩個人真成了有名有實的夫妻之後,情況會有所改變的,孰知……他仍是如以往一般,放著她一個人自生自滅.仿佛早已經忘了她這個人的存在,而她在他的心里.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
他怎能如此薄情?
這樣的夜晚,他怎麼忍心一棄便是一個十年.放她一人獨眠?
撐過了一個十年,她到底還要撐過多少個十年?這樣的日子未免太過苦悶了。可她又能如何?愛上他的是她,注定淪落的亦是她……
「你的琴聲听來有點刺耳,倘若是無心要彈的話,倒不如就此歇手,免得夜深擾人清夢。」冷絕的嗓音突地竄進她耳里,令她仿若是驚弓之鳥般地跳起,一雙水眸只能靠著微亮的燭火分辨聲音的主人。
「公瑾!?」
她不禁叫了一聲。
他來了,而且居然在這時分進入她的房里……
「驚什麼?難不成我想到你這兒不成嗎?」蜀弓堇啐了一聲,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直往床榻躺下。
「呃……要不要我替你更衣?」天曉得她扶未替他更衣過,不
是她不肯,而是苦無機會。
「不用了,我累了。」
蜀弓堇拉過被子替兩人蓋上,絕對大男人主義地把她抱在懷里,享受著他這未曾擁有過的溫暖。
他和心澄結婚多年,可他從未這樣抱著她入睡。他很想嘗嘗這樣的滋味,更想知道自己浮動的情緒到底是為了什麼?可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的另一個原因是——他累了。
不只是身體累了、大腦累了,連心……也累了。
婚姻生活之于他不過是種利益交換的關系罷了,沒有所謂的情愛糾葛,他甚至還不懂什麼是愛;可是他卻懂得兩人相擁在一塊的溫暖,不但可以讓他卸去疲憊,更讓他戀上了肌膚之親的溫存。
他很累,真的……
尤其當他明白有一天自己非得離開這個世界時,原本的灑月兌和傲氣霎時消失,剩余在體內的不過是空虛和恐懼。
他需要一個擁抱。身體極端的虛弱讓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所謂的一口氣到底是在爭什麼,他開始有點迷惘,有點疑惑。
「你的氣色不太好,是不是近來太累了?」小喬在他的懷里小小聲地問。
從未接受過他的溫柔,而他如此劇烈的轉變,令她手足無措.卻又讓她感到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甜蜜在胸口傳開。
「怎麼?今兒個不對我大聲咆哮或者是冷言嘲諷了?」經她這麼一問,他不禁微僵,隨即又戲謔地道,以平穩的口吻粉飾太平。「你突地轉變,卻教我好生悚懼,真不知你是在打什麼主意……說不準明兒個又是另一張臉。」
「啐,倘若你好生待我,我又豈會撒潑?」她的俏臉一紅,嗔聲微斥。
哼,真是受寵若驚的人可是她。
「那你是認為我現下對你極好,遂你才待我溫柔?」倘若真是如此.她要的未免也太少了。
「無聊,我要睡了。」往他的懷里一鑽,燒燙的臉頰偎在他的胸膛。
蜀弓堇低啞逸笑,厚實的胸膛更是微微地起伏著。
看來女人倒也挺好馴服的,是不?只消給她一個擁抱,她便從螄子變成了貓,一臉的幸福樣,甚至不再懷疑他。原來她要的只是這麼簡單的東西,他從來沒這麼想過……不知道心澄是不是同他一般?
在二十一世紀死去之後,不知道心澄會不會為他掉一滴淚,她是不是會如小喬這般在乎他?
或許他不該在這時刻接近小喬,或許該讓她繼續恨他,如此一來待有一天他不在了,或許她就不會傷心了。
可,貪婪的也是他自己,想要一個溫暖的擁抱的人,不只是她……
第五章
「容後再議?」
在江陵城里的太守宅邸傳來蜀弓堇毫不客氣的怒吼聲,沒一會兒便見到一群人像是逃命似地往府外逃竄,仿佛後頭有凶猛怪獸追逐似的。
蜀弓堇挑眉睇著僅剩他一人的大廳,迷人的唇角冷冷地勾起一抹毫無笑意的笑痕,怒目更是張狂地落在那一封簡潔有力的回報上頭,握緊的拳頭只能隱約替他壓下一部分怒氣而已,于是……
他抬起腿橫掃過擺在地毯上頭的案桌,精美的瓷器碎落一地,香醇的美酒暈濕一地,而架在茶幾上頭的琳瑯古玩更是無奈地發出嗚咽聲,最後仍是得接受碎裂的命運……
花不到半刻的時間,富麗堂皇的大廳狼藉得讓人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蜀弓堇惱怒地瞪視著殘破的瓷瓶玉杯,卻仍是滿足不了心頭幾欲尋找出口的囂狂怒焰。
他媽的,他用自個兒的生命去輔佐一個主子,處心積慮地為他規劃著最完美的軍事進攻圖,甚至是輜重軍糧,調兵遣將……而他的主子卻遣派特使送上一封信,告知他容後再議……
他是腦子壞了不成?什麼叫作容後再議?
難道他不知道有些機會一旦失去了,便再也抓不回來了嗎?也難怪他永遠也成不了大業,也難怪他受他牽累而贏不了諸葛孔明!他跟在這種主子身邊做什麼?既成不了大業又敗不了功績……
倏地,怒血逆沖,腥紅的血再度涌出他的口,又令他錯愕不已。
懊死,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然而他的計劃卻絲毫沒有進展,只是不斷地滯留不動。然而,不只是他的野心,不只是他對倥茗的報復,還有小喬……
小喬那個該死的女人!
痛苦不堪地抹去唇邊的血,他虛弱地跌坐在一片杯盤狼藉上頭,腦海中翻飛出小喬羞赧的模樣。
媽的,這個女人真是教他頭痛!
自一開始,怕被她識破假冒的身份,于是特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孰知玩火之下果真釀災……此後她不曾再懷疑過他了,可卻天天膩在他的身邊,一臉的嬌羞模樣,更是教他無言以對。
真是愚蠢.他又不是她真正的相公,她不是打一開始便知道了嗎?
為何當他一踫過她之後,她反倒不再懷疑他了?她不是聰穎得很?怎麼現在卻一路倒在他的身上.再也不懷疑他了?
她真是笨,如果恨他的話,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她便不會那麼心傷了,可她現在卻膩成這副德行,仿佛怕他一轉眼便又會消失,或者是又對她置之不理的擔憂,甚至連瞎眼的人也可以憑著她的聲音感覺出她滿腔毫不掩飾的愛意。
如果他真的消失了,那她要怎麼辦?
他甚至不敢做出這種揣測,怕自己會不舍……
可他連自己的事都煩不完了,又怎麼有心思放到她身上去?
現在不該是眷戀兒女私情的時候,但是在某些時候直令他放不下她,心里反倒是掛念著什麼。
「相公?」
很好,才想起她,她立刻就出現了。
「發生什麼事了,這里是……」
小喬錯愕地盯著滿室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