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福晉泣不成聲地睨著她,顫悸不已的手指向炕上。
「這……」她側過臉,不敢探向炕上已氣絕多時的巽帕,只因她早已知道了這一切。「大貝勒昨兒個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何……榮微,你到底是怎麼照顧大貝勒的,為何我听那些下人說,一大早便找不到你的人,你是到哪兒去了?」
「我……」她的身子猛地一震,小手不安地絞扭著。
「對了!」老福晉猛地站起身子,踉蹌地走到榮微的面前,揪住她絞扭的小手。「你說,你到底是到哪里去了,為什麼下人找不到你?」
榮微錯愕地瞅視著老福晉,水眸蒙上哀切的水光,睇著老福晉身後的巽幀;她該不該說,要不要說?她在這個夜里偷了情,意亂情迷地擁住另一個男人,天真地編織著心中的夢境,想不到天一亮,便有一個殘酷的事實等待著她。
「額娘,你瞧!」不知什麼時候榮媚已走到桌邊,以頭上的銀釵探測著桌上藥碗里頭殘留的藥汁,驀地大喊。
老福晉望著她手中發黑的銀釵,楞楞地轉過臉來,瞪大眼眸怒視著一臉不解的榮微,忿然怒斥︰「你說,你到底對帕兒做了什麼事,你到底在帕兒的藥中下了什麼毒?」
「我?」她澄澈的水眸凝聚著濃濃的霧氣,「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毒……」
「還強辯!」老福晉怒吼一聲,將她甩到炕邊。「那碗藥明明有毒,而帕兒的藥汁一直是由你親手熬的,倘若不是你下的毒,又有誰可以在你的面前下毒?」
「額娘,我不知道,我真的……」來不及辯解,老福晉無情的巴掌已狠狠落下。
「你還說不知道?」老福晉怒瞪著她,將喪子之痛全都怪責在她身上。「難道你敢當著帕兒的面前說你問心無愧?你敢說,你敢當著他的面說嗎?」
「額娘,別這個樣子。」巽幀迅捷地擋在榮微的面前。「微……榮微不可能做這種事的!」
榮微撲倒在地,撫上火辣刺痛的臉頰,淚水早已無措地滑落;她抬眸對著早已毫無生氣的巽帕,不敢再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巽幀。
額娘說得對,她問心有愧。
她是一個無恥的女人,明明已嫁了夫婿,偏又下流地同巽幀余情未了、糾纏不清,如此的她,怎能說問心無愧?她開始後悔自己怎麼會傻得一再犯錯,怎會任由自己犯下這濤天大罪?
倘若昨夜她不跟著巽幀離開這間房間的話,或許巽帕就不會死了,即使是有人想下毒,也無計可施的。是她的錯,全都是她的錯!
「你瞧瞧她那個樣子,她分明心里有鬼,否則她豈會不吭一聲?」老福晉氣急攻心,怒不可遏。
「不可能的,她根本就沒有下毒,因為……」他猛地噤口。
他的眼往下瞄,望見她冰冷的小手揪住他褂子的下擺,蒼白的小臉上布滿哀楚,直示意著他別開口。
為什麼不能說,難道他們之間真是那麼見不得人,見不得光?!倘若他不說的話,她真要成了殺人凶手了!
「因為什麼?」老福晉氣怒地吼著。「你說啊!」
「因為——」
「是我下的毒!」榮微搶先一步地吼著。
巽幀怒然瞪視著她,詭邪的眼眸凝望著她,雙手緊握成拳,寬實的胸膛不住地起伏著,潛伏在靈魂里的鬼魅正蓄勢掙月兌。
「你承認了……」老福晉的身子一斜,倒在椅子上,雙眸難以置信地睇視著她。「真是你做的?」
她以為她迎進了福星,想不到竟是迎進了煞星!
「全是我做的……」
淚水像是窗外紛落的雪雨,斷續連綿,冰冷而無情地敲打在巽幀的心頭。
他猛地揪住她的身子,眥目欲裂。
「你在胡說什麼?」詭邪妖異的氣息凝在他的俊臉上,顯得冷厲而猙獰。「你知不知道你這麼說的話,你便成了殺人凶手了?」
她知不知道當她承認的時候,相對的也是在拒絕他、辜負他!
只要她承認了,他和她之間又如何能夠延續下去?難道她是打算親手毀去兩個人之間的緣分?她想用死來逃避他嗎?
「是我殺的,我就該認罪。」她吶吶地說著,悲楚的淚水滑落香腮。
「你!」他緊咬牙關。
「她已經承認了,你又湊什麼熱鬧?」榮媚湊到兩人之間,又連忙對老福晉說︰「既然榮微是殺了大貝勒的凶手,那我們就得趕緊將她送到官府去,要她殺人償命!」
「你說什麼?」巽幀大手揪起她的衣襟,沒有絲毫憐香惜玉。「榮微是你的姐姐,你居然——」
「姐姐又怎麼樣?她做錯了事,本來就應該要接受官府的審判,倘若真不是她做的,也可以還她一個清白,不是嗎?」榮媚冷笑著,說得義憤填膺;他愈是袒護榮微,她愈饒不了榮微!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老福晉捂住胸口,無力地喊著。「把那個女人給我送入官府,我要她血債血還!」
「額娘……」巽幀拔膽欲碎,痛不欲生。
不,任何人都不能將她自他的身邊帶走!
「你不要再說了,我一定要治她的罪。」老福晉捂住胸口,幾欲不能呼吸,卻又不願放榮微逍遙法外。「我……絕對饒不了她!」
「毒是我下的,不關她的事!」巽幀暴喝一聲,在場的數人皆難掩駭異。
倘若她想死,倒不如讓他替她死吧!
「胡說!帕兒是你的大哥,你怎麼可能下毒殺他?」老福晉震愕地吼著。「幀兒,你為什麼要掩護這個女人?」
「我沒有掩護她,毒真的是我下的!」
倘若她要把罪往身上攬,不如讓他為她擔下吧!既然她感到罪惡,感到無臉見人,倒不如讓他把罪惡攬下,他可以承擔所有的錯。
「不可能!」老福晉氣喘吁吁。
「是我,你不要胡說了。」榮微扯著他的手,使勁地將他的身子扳過來面對著她。「你不要為我擔罪,這是我犯的錯,原本就該由我承擔。」
「你犯的罪?」難道跟他在一起是罪?巽幀低切地笑著,狂恣而悲愴。「你和我有何關,我為何要為你擔罪?」
她不想讓所有的人知道,他也會封住口,不會累及她的名譽,但是他卻無法容忍她眼眸中那駭然懼色,難道她真的那樣恐懼他會把他們之間的事告訴別人?
他愛她叫作罪,他踫觸她叫作罪?他不過是愛她,為何會變得天理不容?一開始是他先認識她的,是他先和她私訂終身的,無奈姻緣卻被玄燁搞亂,逼得他現在必須以這種身份面對她。
如今,她的心里已沒有他,老是想著與他在一起會危害到任何人,會傷害到多少人,卻沒有想到他也會心痛。
又有誰知道他心里的苦?在宮中任人欺負,遭人訕笑侮辱,他從來不覺得苦,只要是他覺得值得的,他都無悔,但是,經過漫長的等待,他仍是得不到她,甚至事情居然演變到這種地步,老天待他未免太過無情了?
「幀……」她哀楚地注視著他,卻不允許他為她而擔罪。「我和你當然沒有關系,遂你毋需為我抵罪。」
「你給我住口!」他驀地湊近她的耳畔,音量放低到只有兩人听得清楚。「既然你不願意讓所有的人知道我們的事,我就不會說,但是你可別忘了,現下你的肚子里已有我的孩子,我不可能坐視你隨意放棄自個兒的生命。」
「可是……」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額娘,您瞧他們兩個之間分明有奸情,否則一般的叔嫂又豈會像他們這般的親密?」榮媚聲嘶力竭地吼著,撲倒在老福晉的腿上。「額娘,您一定要為我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