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她不解的是,倘若他真痛恨她的話,他又為什麼要緊抱著她?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喂,我不管你是誰,這兒是老爺要我家小姐待的地方,你出去。」
裘瓶靜見季雪梅神色有異,連忙擠到兩人之間,阻絕這詭異的氣息交流,哪里管得了他到底是誰,雙手直往他身上推。
「好刁的丫頭,你可知道你現在是在觀府,而你不過是個婢女,憑什麼趕我這個主子出去?」他垂下眼凝睇著她。
「我只有小姐一個主子,其他人在我眼中都不重要。請你趕緊出去,否則我就去稟報大少爺。」裘瓶靜謹守本分地與他對視,絲毫不閃躲他冷冽的眼神,決計將他趕離這里。
「很好。」他若有所思地道,想不到她如此護主,隨即往後退了一步。「改明兒個,我會前來請安。」撂下這句寓意深遠的話,他隨即轉身離去。
裘瓶靜見狀,連忙將門拴好,轉身時卻見到季雪梅淚流滿面,驚得她說不出話來。
「小姐。」她服侍小姐有十年之久,未曾見小姐掉過一滴淚,就連夫人過世之時亦沒有,為何……難道小姐和他……「我不礙事,我只是……」她哽咽著,不懂自己為何哭了,只覺得有一抹極酸澀的滋味繚繞心頭,隱隱騷動,仿若是因為他……但她仍不懂自己為何哭了,只覺得撕心裂肺的痛苦像是夢魘般地箍住了她。
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劃了一刀,然而她卻不知道是誰傷了她,她又為何流淚,她只覺得混亂。
心亂了,靈魂也散亂了。
第五章
「請你出去,我們小姐不見你。」
裘瓶靜像是守護神般地站在東苑房門,雙手擦在腰上,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不禁令觀仁偲莞爾。
他該稱贊她是個稱職的婢女,還是惱她三番兩次地阻撓他呢?
「難道我要同她請安都不成嗎?」觀仁偲挑起眉蹄著她。
說真格的,這個胖丫頭,除了體態豐腴了些外,臉蛋倒是不錯!且她的脾性還挺特別的,他應該要感到激賞;不過那也得她不再阻擾他才成,他有點厭倦了她再三地阻擋。
「我家小姐交代了,你不用同她請安。」她仰起小臉,絲毫不畏懼自個兒正在以下犯上。
「連見一面都不成嗎?」他戲譫地問。
他已想清楚,不管她現下是什麼身份,橫豎他是要定她了。
「請二少爺站在我家小姐的立場想。」她淡淡地道,有神的眸子直盯著他,希冀他能夠體諒,小姐在觀府的地位並不穩固,光是要應付那些刁鑽的下人,就夠讓小姐心神疲憊的了,現下實是禁不起他再三地騷擾。
臂仁偲高高地挑起眉,若有所思地凝睇著她。
她所說的話,他並非不相信……畢竟觀府里頭的下人是怎樣的脾性,難道他這個主子會不知道嗎?
不過,他很想知道誰敢如此放肆,居然敢對季雪梅無禮。
雪梅……真像極了她冰冷的性子,人如其名,好似不食人間煙火,又如化為人形的梅仙,讓他無法放棄她,即使要他背負著罪名亦無妨,他是絕對不可能讓她從自個兒身邊逃走的。
他相信兩人之間必是有紅線牽連,他不會讓那條紅線就此斷落。
「二少爺?」裘瓶靜察言觀色地睨著他。
臂仁偲幽詭的睇著她,突地勾唇笑道︰「我明兒個會再來。」
在爹回府之前,他多的是時間跟她磨,現下離開並不表示他不會再來,他會選好時機將這丫環遣走,到時候還有誰能攔得了他。
話落,挺拔的身影隨即離開東苑。
裘瓶靜狐疑地睇著他,直到再也看不清楚他的背影,才疑信參半地走回房里。
「小姐,二少爺走了。」
「我知道。」
季雪梅淡淡地道,垂下濃密的眼睫望著手中甫繡好的手絹,清冷的模樣仿佛對這件事壓根兒不在意!然而實際上,只有她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心神,才能穩下不安的心跳。
想見他、不能見他;想見他、不敢見他……她是著了他的魔,居然如此地想念他,甚至忘了他和她之間的羈絆是多麼地可怕。倘若她再這樣子同他見面的話,只怕下一回牽扯上的人,不知會是怎樣的下場。
還是別見面好了,只要瓶靜替她把他擋在門外,再給她一點時間,她便會回到原本的自己,但是……原本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樣?
她忘了不會哭不會笑的自己,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
「小姐,待會兒讓我去找大少爺稟報最近的事好嗎?」裘瓶靜瞧她神色自若,以為她已恢復平靜,遂提起最近的問題。
「不了,別再讓他煩心。」
她的眼波輕轉,拿起另一條純白的手絹,開始思忖著要在上頭繡上什麼花樣,然而心頭浮現的依然是那一張邪肆倨傲的俊臉。
「可是,小姐,觀府的下人太放肆了,居然連膳食都不常替咱們拿來,壓根兒不把小姐放在眼里。這件事倘若不同大少爺提及的話,咱們豈不是要被活活餓死?」裘瓶靜義憤填膺地吼著。
她原本是想同二少爺說的,卻又怕二少爺會逮著機會欺負小姐,便打消了念頭;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告知大少爺這件事,否則小姐的身體怎麼撐得下去?她是不打緊,可小姐是金枝玉葉,以往在季府,雖說不受老爺重視,但至少老爺是不可能讓小姐餓著的。
到底是怎麼著?原以為小姐嫁入觀府之後便不會再受苦,豈知這觀府的下人是如此刁蠻,竟欺到主子頭上來!
「倘若在這富可敵國的觀府里餓死,倒也是奇聞一樁。」她勾起一抹笑,不甚在意地道,然而手中的針卻一直落不了點,只是出神地拿在手中,看在手絹上竟全都是他的笑顏。
「小姐!」裘瓶靜不敢相信她居然可以這麼冷靜。
小姐總是如此,雖是堂堂千金之軀,卻絲毫不在意下人如何待她;但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姐這樣日漸消瘦,否則她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夫人?
「我累了,想休息了。」她輕喃著,將手絹擺到一邊去,倒在床榻上。
孰知雖閉上眼,他仍像鬼魅般不肯放過她,出現在她黑暗的眼里,令她覺得無奈又無可奈何。
裘瓶靜將手絹放到一旁的桌上,瞅了她一眼,隨即下定決心。
小姐不要她去找大少爺,她偏要去,否則再這樣下去,小姐的身子一定會撐不住的。
***
一雙魔魅的眼眸在暗處伺機而動,那雙眼的主人,有著硬如銅牆的臂膀,不由分說地將她擁在懷里,恣意地挑誘她的感官,放肆地勾引她的心魂,使單純的她沉淪在深不見底的罪惡之中……她想逃,卻逃不了,或許是因為他有力的鉗制,或許是因為她貪戀著他的溫暖,又或許是再也沒有人可以像他那般挑起她心中沉寂塵封的情緒。她不願意逃,也無力可逃。
可是卻不能不逃,她的心不安的戰栗著,是因為所背負的罪惡,是因為不願意再犯下相同的錯,她必須逃,一定要逃。
然而,他的眼孤寂而倨傲,滿是饑渴索求的神情,總是讓她忍不住多看一眼;但是再看的話,只怕便會沉入淵底。
她不想看,然而雙眼卻不受控地盯著那一雙訴盡渴求的眼……「還在睡啊,我的姑女乃女乃?」
突地,一聲拔尖的叫聲響起,將受困于夢中的季雪梅喚醒。她一身濕汗淋灕地瞪著眼前婢女打扮的姑娘,在夢與現實間恍惚著。
「瞧什麼瞧?」那位婢女瞪大眼與她對視,壓根兒沒把她當成主子看待。「怎麼,瞪著我看,是在說我不懂得伺候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