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但她的心蕩起莫名的悸動,她卻尋不到理由……
***
好溫暖……
十方籬舒服的挪了一個姿勢,想再一次汲取溫暖的來源,卻驀地發現自個兒找不到可以依偎的溫暖。
縴細的小手探出絲被外探索了一下子,她緩緩地睜開澄澈的水眸,睨著高梁,望著繪著大和繪的屏風,而自個兒正睡在柔軟的被褥上,應該是會感到溫暖的,她卻覺得異常寒冷。
「這里是……」她輕吟一下,驀地發現這里是一所宅邸,也想起昨晚的羞辱。
腦海中突地閃進源拓朝深情而俊邪的眼瞳,沒來由的,她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擊一下,逼得她倏地坐起身,卻感覺到腰部的酸疼以及兩腿之間的痛楚,粉臉更是刷上一片紅暈。
他已經離開了!
是啊,即使他已成了她的丈夫,也不一定要待在她的宅邸里,他可以自由來去任何的地方。
敝了,她為何要想著那一個傷害她的人?
思及自己的腦海中,總是印鏤著源拓朝的臉,不禁令她氣惱;他是個魔,是會飲人血的魔,她不但沒有驅邪,甚至還讓他佔了身子,她……或許是他眼瞳中的絕望與孤傲令她心疼,令她無法恨他。
他不似一般的魔,不像一般只會掠奪的魔。初見的第一眼,隱隱約約之間,她瞧見他一頭金發以及一雙深邃的綠瞳;再次見到他,他已幻化為黑發黑眼進入宮中;而第三眼……
「籬殿。」
屏風之外突聞少納言的喚聲,十方籬急急地收回心神,趕緊拉上絲被遮住赤果的身體。
只見少納言帶著昨晚那位被源拓朝吸了血的女房。
「籬殿,怎麼了?」少納言帶著女房進入里頭,打算為十方籬梳洗一番,卻得不到她的回應,不禁抬頭睨著,卻驀地發現……「籬殿,你的眉間,還有你的發色,怎麼
會……」
「怎麼了?」她正納悶著為何那位女房還活著的同時,卻听到少納言驚慌的呼叫聲,硬是把她迷離的心神拉回。
「這……」少納言支吾其詞,不知該如何說明這怪象,索性將小銅鏡搬到十方籬的面前,好讓她自個兒瞧個仔細。
十方籬一頭霧水地接過她遞來的銅鏡,望向鏡中的自己,頓時發覺自己的眉間多了一抹血紅色的點,她戰栗地伸出手試著抹去這個點,卻發現這個點像是與生俱來依附在她身上似的,不管她如何用力地搓揉,這個點仍是閃耀著鮮紅色的光澤,像是一滴腥紅的血滴。
而她的長發……竟然在一夜之間變成暗紫色!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會變成這個模樣?
難不成這是成魔的模樣?難不成在她與魔物結合之後,已然將她半個屬于人類的靈魂都吞噬掉了嗎?
但是……不對,她的心似乎比往常更平靜,沒有半點被魔化的感受,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居然會變成這副模樣?這個樣子,與她往常所收服的魔物,幾乎沒有差別。
「怪物!」
隨著少納言一同進到寢殿內的女房,乍見她詭變的模樣之後,立即逃出寢殿,口中甚至放肆喧嚷著難听的字眼,令十方籬瞪大悚懼的眼瞳,直視著身旁惟一信任的少納言。
「籬殿……」少納言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安慰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咒罵落荒而逃的女房。實在是因為籬殿的模樣變化得令人心驚,連她也嚇了一跳,莫怪那與她不熟的女房會奪門而逃。
「我這模樣像是怪物嗎?」十方籬輕聲地問著,又像是嘆息,又像是喃喃自語。多可怕的字眼,從小到大,她不知道已經听過多少次,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但是現下一听,才發現這種傷人的字眼,她一輩子也無法習慣。
「不會的,一點也不像,籬殿還是原本的籬殿,我可以保證。」少納言听見她氣若游絲的嘆息,旋即明白籬殿所受的傷害。
懊死,全怪那些不曾見過世面的女房,一大早便擾了籬殿的心情。
「少納言……」她低柔的嗓音像是嗚咽一般,是說不出的感激,更是無以言喻的感動;好一個貼心的少納言,若不是一路上都有她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憤世嫉俗的模樣。
「籬殿,別在意那些不懂得服侍的女房,讓少納言將籬殿打扮成天仙的模樣,讓她們一個個見到籬殿,再也說不出什麼雜話來。」少納言築笑著,圓圓的眼眸眯成可愛的弦月狀。
她動作飛快地為十方籬更衣,為她穿上十二層襲衣,再套上一件紫紅色的長外衣,再刷亮她雲瀑似的發絲,直到她在她的眉間搽上許多粉,發現仍蓋不過那鮮艷的紅點,她才頹喪地罷手。
她站在她的面前望了老半天,總覺得有說不出的古怪,過了好半晌,才猛地想到,「對了,籬殿已不是齋宮,應該要將頰面兩邊的發絲修短為發端才行。」
「不用了。」她淡淡地回道。
不過是個空殼,重要的是內心的感受以及靈魂的滋養,她知曉少納言是好意地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但是……
「怎麼可以不用?」少納言可不允許她這麼說。「我听方才那名女房說,昨兒個夜里,似乎有哪位大人進入籬殿的寢殿,這可代表著有些大人正注意著籬殿,所以籬殿得好好地打扮自個兒才行,否則我這女房也會丟臉的。」
她的出身低,與宮內伺候王女的女房們不同,但她並不引以為恥,最重要的人是籬殿;對她而言,最大的榮耀並不是她跟在籬殿的身旁沾光,而是替籬殿找尋一個可以疼她一輩子的人,才是她身為女房最重要的責任。
「哪一位女房?」
話題一轉,又回到源頭;她昨夜明明瞧見源拓朝吸了那名女房的血,為何她卻像個沒事人的模樣,而且還跟少納言提起昨晚的事,像是全然忘了自己被吸了血的事?
「嘖,她真是一點都不稱職,倘若是我的話,我可是不會讓一些沒听過名字的大人進來的,我定會考他一些問題,不會輕易地讓他見著籬殿的面,還讓籬殿……」少納言恨恨地說道,只怪自個兒貪睡,連有人來了她都不知曉,徒讓籬殿的清白就這樣不見了。
十方籬笑了笑,沒說什麼,徑自起身走出殿外渡殿上,回頭對著少納言說︰「今天的天氣不錯,將早膳搬到渡殿上來吧。」
天氣好不過是個借口,她實在是不願意待在那個寢殿里,鼻息之間皆嗅著他的氣味,那會令她難受,令她感到莫名的痛楚……
第五章
趁著少納言去為她準備早膳的空檔,十方籬走下渡殿,踏上蕭索的庭院,望著毫無生氣的樹林,理不清紛亂擾人的心緒。
竹屐踩過落葉發出一陣陣的聲響,像是反映她的心情一般,嘈嘈切切地亂成一團,找不到分歧出軌的源頭,更模不透這般無助的心情是為了什麼,只是一味地覺
得煩躁。
「怎麼了?這麼好心情,一大早賞景嗎?」
突地,一道低沉而富磁性的嗓音破空降在她的心頭上,她就像是一根緊繃的弦,在听到這個嗓音之後,驀地斷弦,連帶著身子也感到一陣酸軟。
「你……」望著他穿著內白外青的常衣,有一剎那,她像是見著他原本的發色與眸色,可是下一瞬間,他又恢復成原本的黑發黑眸,不變的是,他凌厲逼人的霸道氣息。
她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
「你是怎麼一回事?」
遠遠的,他便見到她的身影,原以為她一頭暗紫色的秀發是因為襲衣的襯色緣故,想不到……她的發色真的是變成暗紫色,而且她眉間的血痕……像是一種封印,像是一種禁錮。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