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琰,今夜的月色真是迷人。」玉環彬輕輕地開口,似是不將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是呀。」她道。
唉!她豈會不知玲瓏的心;早就明白她是嫌棄大姐委曲求全,竟在這玉色樓里覓得一處安身地方。
她懂得玲瓏的心,卻也怨玲瓏不懂大姐的心,怨玲瓏的不識大體,不懂得為大姐著想,只懂得一味地避不見面。
若是家還在,誰願意將自個兒的一生耗在這窯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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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遍照,瀉下一地如霜的銀波,緊緊籠罩這人世間。而今年中秋的月色特別明亮,照耀著人寰,萬事萬物都被映照得特別清晰,人心中的幽深細微之處也就分外凸顯。
「若是三姐也在,咱們才算是真團圓了。」望著遍地銀波發愣,玉琬琰瀲灩的眸子顯得憂悒。
「可是,瑾瑜同兀荊韃走了,這不也是她的團圓嗎?」玉環彬緩步走向玉琬琰,身邊跟著春雷。「女孩子家到了這個時候總得成家,和自個兒的夫君共成一家,這才算是團圓。」
「我也能嗎?」她抬起螓首望進玉環彬的眼眸。
身處紅塵,早沾染了一身紅塵味;這樣的她,還能許人嗎?若是要她為妾、為小,那她倒不如終生待在玉色樓里。
「若是時候到了,有何不能?」玉環彬手搖著玉扇,跟著坐在她的身旁。而一旁的春雷則是拿起桌上的瓜果,先剝除果皮,再將瓜肉一塊一塊地放入玉環彬的口中。
「春雷,別這樣服侍我。」玉環彬的蔥白玉指拉著春雷,讓他坐在身側。「你是我的夫君,豈有夫君服侍娘子的道理?」
面對玉環彬的嬌嗔,春雷則是笑而不語,深情而勾魂。
「若是能遇上春雷哥這麼好的男人,即便是要琬琰當小的,琬琰也願意。」玉琬琰打趣道。
「貧嘴。」玉環彬毫不害臊地依偎在春雷的懷里。
「不過,倒是可惜了陔王爺,若是能與他攀親附貴,必能替爹報仇。」玉琬琰一憶到促成玉環彬和春雷有情人終成眷屬的陔王爺,她便覺得可惜,這可是讓一個大好的報仇機會,給就此飛走了呢!
「琬琰,這件事已經過了五年了。」玉環彬輕輕說道。
她沒想到在琬琰的心中,這件事情竟是如此深切鐫刻在她的心頭。
「五年又如何?就算是過了五十年,只要我還活著,我便會永遠記得。」玉琬琰應道。
爹的死去、家園的破碎、大姐的犧牲、玲瓏的不和,這所有的種種,全都起因于大明朝,要她怎麼忘,怎麼能忘?
若是玉門不曾遭抄家,現下的她,合該是丁扮哥的過門妻子,又怎會年過及笈,仍墮于這塵世之中?
「可人死不能復生,時逝不能復流;若是耿耿過去,怎麼能替自個兒求得幸福?」玉環彬輕嘆。
她不是不介意,而是……過去都過去了,就算她滅了皇族又如何?爹回不來,玉茶莊也不在了,更是再也回不到五姐妹無所不談的兒時時光了。
「可是……」玉琬琰急欲反駁,卻被自庭院一端的玉琳瑯打斷話語。
「大姐,有位公子請大姐到橋坊一坐。」玉琳瑯走到玉環彬跟前,瞧了一眼春雷,才徐緩開口。
「可有報上名目?」玉環彬收起手中玉扇,輕聲問道。
「沒有,可那位公子希望能夠和大姐見個面。」玉琳瑯媚眼快掃一旁的春雷,而後再將視線調回玉環彬的絕世麗臉上。
若不是那位公子執意要見大姐,她絕不願意淌這渾水。
「這……」玉環彬身偎在春雷懷中,蔥白玉指貼在玉面上,斂了下眼,微抿著櫻唇思忖著。
她浪跡三載才回玉色樓,尚未向外報出訊息;再者,她已決定不再涉入玉色樓,何以會冒出個人硬是要見她一面?
這到底是何方人物?
玉環彬的眉頭不自覺地擰緊,清冷的眸底射出不解的光芒。
「大姐,不妨讓琬琰去探他一探吧?」玉琬琰輕瞥了一眼玉琳瑯,隨即走至玉環彬的跟前。
大姐現下已是出了閣的少婦,不再是玉色樓的花魁,當然不能再讓大姐到外頭拋頭露面。
想想,她是現下唯一的一個人選了。
「這怎麼行?」玉環彬眯起美眸輕喝道。
「行的,大姐。」玉琳瑯玉指拿起一塊桌上的糕餅放進杏紅色的口里,笑吟吟地道。「大姐不在時,玉色樓里,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事,全都是經由琬琰的手在處理的。」
「你呢?」唰的一聲,玉扇徐開,玉環彬手執玉扇,不悅地望著貪吃的玉琳瑯,玉顏上皆是不悅之色。
「我……」玉琳瑯趕緊將這小塊的糕餅塞入口中,囫圇吞下後,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眸瞅著玉琬琰。
「大姐,這全是我的意思,不干二姐的事。」玉琬琰輕聲嘆道。「況且,二姐忙著張羅玉色樓里幾十張嘴,倒也累煞她了。」
銀波月色灑在玉琬琰的冷沁眸子里,饒是玉環彬也難以猜出她的心思。
「大姐,這事兒就交由我處理吧。」不容玉環彬的反駁,她旋即走到玉琳瑯身旁,湊在她的耳邊。
「二姐,你就弄幾樣拿手好菜,讓琬琰好好地招待那位公子。」
玉琳瑯挑了挑眉,明白了玉琬琰話中的意思,向玉環彬說了聲,便逕自走開。
「琬琰,還是讓大姐自個兒去吧。」玉環彬離開春雷溫暖的懷抱,站了起身,走至她的面前。
「不妥,這樣子太對不起春雷哥了。」玉琬琰以眼示意,教玉環彬回過頭去,正好迎上春雷一雙微帶慍色的黑瞳。
「可……」她知道春雷必是不高興的,可是,她總不能讓自個兒的妹子代替自個兒去受罪呀!
「放心吧,三姐的法寶全放在我這兒,我知道該怎麼做的。」玉琬琰掩著杏唇低笑著。
「喝?」
「大姐的事,三姐全同我說了。」
玉環彬一怔忡,旋即了解她話中的意思。
「秋風,同我一道走吧。」
玉琬琰笑看她了會兒,便和一旁閃出的隨身侍從走了;走了幾步,她倏地又停下來,回頭望著玉環彬。
「大姐的幸福握在春雷哥的手中,而琬琰的幸福,便是替爹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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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琬琰穿過庭院,來到設于人工水池上方的橋坊,令隨身侍從秋風立于池邊守候,她便獨自一人進到橋坊上。
棒著紗幔,玉琬琰便能清晰地听到里頭放浪形骸的聲音;在玉色樓里有著婬聲浪語,一點都不稀奇,畢竟這兒是供人尋歡作樂的地方,但是,能讓姐妹們如此出于自身意願,而甘于仰慕承意的爺兒可不多。
掀起懸著雪白珠廉的紗幔,坊內的婬穢場面,仍著實讓已習于這一切的玉琬琰驚詫不已。
只見一個男人坐臥在床榻上,由珠兒、翠兒姐妹花服侍著,一旁更有歌妓吟唱助興、花娘翩舞奉承。
包有三兩個玉色樓里驕矜恣縱的花娘,酥胸半掩、形態畢露、撒嬌賣疑、仰承色笑地偎在他的身邊,迎奉著他的鼻息。諸如此等的荒唐模樣,看在玉琬琰的眼底,可真蔚為一大奇觀。
玉琬琰扯起杏紅色的唇,勾著一道絕美的弧形,笑不達眸地走進里頭,暗嘆荒謬紅塵。
唉一進坊,笙歌乍止,穿紅著綠的鶯鶯燕燕,抬起了醉眸望著她;而正由花娘侍奉著飲酒的爺兒也半抬起笑眸探向花娘們靜寂的主因。
唉一抬眼,朱熹康倒讓眼前的幽白洛神乍現給驚得玉瓷酒杯落了地,依舊渾然不知,仿似被勾了魂、挑了心。
身長玉立,有著步步金蓮的菡萏搖風之姿;秋波流轉的一笑嫣然,幽幽形容不出薌澤微聞,他不禁心旌搖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