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泱漭一听,也覺得不失一個好法子,就不曉得木子宸肯不肯了。
他偷偷地以眼尾瞄了他一下,只見他似乎對于石泫紜的建議不為所動,心中便有著些許的失望。
不過,倒讓他想起一件事。「子宸,一直忘了向你介紹,這是本官的親弟弟——石泫紜。」
木子宸想也沒多想地問︰「是親兄弟嗎?」
「是親的,同父同母的。」石泫紜頓時失笑。「子宸,何以此問?」
「因為你和大人大不相同!」這可不是她的惡意毀謗,她真是如此想的。
「當然,我可不如大哥這般迂腐、不知變通。」石泫紜意有所指地說道。
石泫紜瞧一眼石泱漭,心中不知暗嘲過他多少次。這眼前的木子宸,分明是個姑娘家,他居然看不出來?
是真的看不出,亦或是有所圖?大哥的心,總是撲朔迷離得讓人難以捉模。若他是想要迎這小兒為妻、為妾,對于身份的懸殊,他倒是不以為意;可若他是個不解風情的大呆鵝……他就要為木子宸喊冤了!
「泫紜,這沒你的事,你下去吧。」瞧木子宸一臉的不自在,石泱漭便想趕緊將他趕離現場。
木子宸懂文允武,比上自己不懂武的親弟弟,更是好上幾分。現下他更是有幾分意思欲栽培木子宸,絕不能讓泫紜誤了他的事。
「知道了,大哥,小弟這下便到溫大人的府里走走,免得礙了你的眼。」石泫紜說著、說著,便搖頭晃腦地走出潮閣。
待石泫紜離去,兩個人突地被這仿佛密雲低壓、卻不下雨的凝滯氣氛,壓得透不過氣。
餅了半晌,還是木子宸先開了口︰「若要子宸與大人稱兄道弟,子宸高攀不起,不妨讓子宸成為大人的隨身侍童吧。」
石大人待她和嬤嬤極好,若要她終其一生做牛做馬以回報大人的恩澤,也不過分,只盼大人別嫌棄她笨手笨腳便是。
「隨身侍童?」這倒也無所不妥,只是這樣不顯得委屈他了嗎?
石泱漭走近木子宸的身旁,看著不及他肩膀的他,心中不禁一陣異樣的感覺升起。若說他是個少年,這身高未免也太嬌小,他的肌膚也未免太像女子的膚肌,連這張出水芙蓉面,也看似個女娃兒。
先前相見,他的臉總是上了一層污黑,總讓他無法瞧清他的臉,可現下眼前這一張素淨的臉,卻顯得清麗過人。
這不是一張男子能夠擁有的臉,他這會兒總算是了解適才泫紜話中的意思了——子宸是個姑娘家!先前在心中突兀的感覺則是來自于此。
若子宸是個姑娘家,那麼,他不該像極一般市井小民的言行舉止,合該有著一般女子的矜持和羞怯才是,豈是如此?
對于子宸的身世,他並沒有完全的了解,那個嬤嬤更像一個模不清的謎團般,讓他搞不清這一切。
木子宸……果真是像個謎般令人沉吟費疑猜,他該如何來解這個謎團呢?若不能先解開他性別的謎,何以論及他背後的那一團謎呢?
石泱漭想了想,念頭一轉,在此刻朝廷正需用人之際,先不論子宸是男是女,只要是個人材,他便會極力栽培。是男、是女,只要能成就大事,那又何妨?
石泱漭沉吟半晌,對著木子宸扯開一個淡淡的笑。
「待會兒……就讓你伺候本官入浴吧!」
就算栽培不了木子宸,他也要讓街頭上的乞兒,能少一個便少一個,這也是他為人子臣所能夠盡的一點心意。
第四章
哇,真是好大的派頭!
想不到在這樓閣竟也別有洞天;走出書房,直往深院里頭走去,打開一扇紅檜木板,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片水池,而且水池還正在冒著熱氣。
真是奢侈過了頭了!
想她一年四季里,不論是炙陽灼人、風雪襲人,她總是在夜深人靜時分,在城郊外那個湖里頭沐浴,哪能像這般奢侈?光是看著熱騰騰的煙霧繚繞,她都差點想不顧一切地躍進池子里去了。
「子宸,過來。」石泱漭站在池子前的檜木櫃子前,嘴上噙著一抹笑。看著子宸驚詫的表情,活像是瞧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似的,這樣的感觸讓他覺得既心疼又心憐。
或許子宸根本沒有洗過一次熱水澡也說不定。
木子宸順從地走至他的身邊,仰首等待他的吩咐。
「子宸想和本官一起沐浴嗎?」看著木子宸一副垂涎已久的模樣,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心情活像是初為人父般的心情,讓他無法阻擋在心中微微掠過的酸楚;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心情。
「這……」木子宸皺眉,心里頭開始臆測石泱漭的用意。「子宸誠惶誠恐,不敢逾矩。」
難道他早已瞧出她的女兒身?其實,就算是讓他見了她的身子也無所謂。只是她不能違背嬤嬤的意思——絕不能讓別人,尤其是他知道自己是女兒身。
可……若是瞧見又如何?他會對她怎樣嗎?嬤嬤沒告訴她,所以她也不怕他能把她如何!
「是嗎?」
石泱漭對于木子宸的拒絕,倒也不以為意。站在木子宸的身邊,石泱漭自顧自的寬衣解帶,一會兒,便已全身果裎地進入水池里。
這種我行我素的行為,嚇得木子宸瞠目結舌、怔愣不已。
瞧他健碩得嚇人,魁梧而堅實的體魄,木子宸更是驚愕得說不出一句話。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沒穿衣服的男人,可總覺得他和狗子一比……似乎有著些微的小小差異。
「怎麼,沒瞧過男人的身體?」望著木子宸驚詫的臉,石泱漭不禁一陣苦笑,他是有著幾分試探他的意味。
可……他和泫紜可能都猜錯了,木子宸該是男兒郎,而非姑娘家。
倘若木子宸是個姑娘家,又怎會肆無忌憚地直盯著他瞧?早該羞得轉過身去了,怎麼可能會睜大眼拼命地瞧?
就是不懂得基本禮教,總該也會有著一份姑娘家的矜持和扭捏呀,絕不該是如此的反應。
木子宸听他這麼一問,倒也不懂得羞怯,反倒將身子倚在池子旁,坐在石泱漭的右側方。
沉默一會兒,她便又滔滔不絕地說道︰「子宸是見過許多男人的身體,可卻沒見過像大人這般結實好看的。」
這是實話,她曾經在湖邊兒見過許多乞兒的果身,不過不是瘦骨嶙峋,便是身皺皮縮,再不然便是一堆膿包和瘡疤齊聚一堂,確實是沒見過像大人這般健壯的,活像是街口的乞兒伯伯所雕出來的關雲長一般俊美。
石泱漭瞧木子宸將自己說得驚為天人,不自覺的深深一笑,倏地,他一驚,天,他已有多久沒笑了?
只隱隱約約記得,自那一夜起,他便忘記該如何笑了……
那個昏暗無月的夜,他親自手刃了自己的妻……血水化在池子里,像是織就一張網將他牢牢罩住……讓他幾欲不能呼吸……
「大人……」木子宸瞧他盯著水面出了神,忍不住喚了他一聲。
「嚇?!」石泱漭方才像是被人拉進水中,又倏地被人抓上岸,呼吸急喘得幾乎不受控,活像是魂魄快要離了體。
「大人,怎麼了?」
「沒事……本官只是有點累了。」
石泱漭趕緊掬起池中的水往臉上潑灑數次,才讓失控的心情回復。
石泱漭不打算說,木子宸也不以為意,又自顧自的說道︰「其實,子宸早該猜到大人有著一副好體魄才是。」
「何出此言?」石泱漭的雙眼直盯著水面,好讓深藏在體內的殺意能夠沉澱,不再隨波四起。
那一夜,他殺紅了眼,殺光了理智,更是殺得嗜血成狂,殺得六親不認……是怕了,怕了那樣失控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