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眼中的繾綣愛意豈能逃過他的眼,將他最心愛的女兒許配給他,相信他定能讓她快樂無憂。
待他們走入密道後,玉茗璋緩緩地將暗門封起,看著不輕易落淚的女兒淚流滿腮,心中更是一陣椎心泣血的痛。
避開眼,他不忍再看女兒的眼。
「爹,女兒不孝!」在門封上的最後一刻,玉環彬忍不住滿腔哀慟,只能怨她們不是出生在賢明的君王朝代。
不求飛黃騰達,光耀門楣;只求生無所苦,死無所慟。
苛求了嗎?
※※※
此時,春雷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的八股老禮俗,緊握著玉環彬縴細的小手,一心只想著趕緊走離黑暗的地道。
走到盡頭,春雷舉腳一踹,踢破早已腐爛蝕敗的門,帶著玉家四姐妹,走進了十里郊內的林子里。
看著遠方的火勢仍放肆地吞吐著,玉環彬的眼中卻沒有了淚,定定地望著她居住了十五年的府邸在幾刻鐘內化成灰燼。
「大姐……」玉琳瑯睜著淒迷的星眸,清麗的面容染上哀愁。而身旁的妹妹們更是無依地向她靠緊。
「琳瑯,你不用擔心,等三妹到了,咱們往南邊走,到你最向往的江南去,到江南賞蓮去。」玉環彬露出淡淡的笑,以安撫妹子們的心。
驀地,卻听到一旁的草叢中傳來一陣低低的哀泣聲。
春雷一馬當先,奔至草叢邊,卻發現了意想不到的人。「三小姐……」
「三妹?」玉環彬和玉琳瑯也踩著小碎步,疾走至草叢邊。
「三妹,你為何在此?文府的人呢?」三妹自小身體虛弱,一向寄居朝中御醫文大人府中,豈會在此時此刻一人落單在此?
「文府被燒了……是文哥哥想辦法將我救出來……大姐,到底是發生什麼事?」玉瑾瑜氣若游絲地低喃道。
看著懷中蒼白荏弱的妹子,玉環彬的心中燒起一道沖天凌焰。
是荒婬無道的天子置她玉家家破人亡、顛沛流離;這庸虐的天子,听信小人,罔顧忠良,大明朝將為他而亡。
可她生為女兒身……又能如何?是時不我予啊!
向南走吧,離開這荒亂之地……
第一章
一年後
「春雷。」一道清脆女音驀地響起,穿過屋外,喚起在外守夜的春雷。
而外頭的春雷隨即起身,身影如電地閃入小姐的閨房。卻在目睹玉環彬半的軀體後,急忙旋過身,閉起雙眼,聲音低沉而喑啞地道︰「小姐。」
一年前為了逃避朝中狗賊的追殺,玉家五姐妹一路往南走,一刻也不敢停留。走至杭州才停緩了腳步。
可五姐妹的年紀尚輕,身上所帶的盤纏有限,再怎麼縮衣節食,卻也總會有米缸見底的一天。
玉環彬未雨綢繆,獨自走上街,雙足停留在千香樓前,看著倚門賣笑的姑娘們,濃妝艷抹、爭奇斗艷,千姿萬態盡收入她的眼簾。
她一咬牙,踩著小碎步,走進了千香樓。
自古來,這女子為父、為兄、為弟而被販賣成奴、成妓,可是時有所聞。但為了自家姐妹的每一張口,而自願下海為妓,倒是頭一遭。千香樓上上下下莫不為這女子的作為驚愕。
可千香樓的老鴇祝嬤嬤慧眼識貨,瞧她明眸善睞、儀態萬千,顧不得查清楚她的底細,立即應允了她所開出的條件,怕她在須臾間即改變心意。
此後,玉環彬帶著四位姐妹住進千香樓,在短短一個月間拿下千香樓花魁之冠。在一年後的此刻,更是賺進黃金萬兩,買下整座千香樓,改名為玉色樓,且在玉色樓里蓋起五幢屬于她們五姐妹獨居的閣院。
在衣食無缺的前提之下,和祝嬤嬤對她百般的疼愛之下,玉環彬打算拋去清倌之身,只為了為妹妹們鞏固更進一步的未來。
既然已經染污了雙腿,再髒污雙手,似乎並不是那麼困難。但她……不舍,想將處子之身獻給她心愛的人兒。
「春雷,你過來。」玉環彬慵懶地半躺在床榻上,羅衣輕敞,盡避外頭仍罩著一件粉綠長紗,似乎仍遮不住那輕泄的春光。
听到玉環彬的呼喊,春雷仍是不吭一聲,立在原地。不是他不尊重小姐,而是他不能褻瀆小姐的身子。
玉環彬看著他不為所動的神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隨即站起身,走向離她幾步遠的春雷。
「春雷,是我骯髒得入不了你的眼嗎?」玉環彬輕挽起他的手,將之置于她的胸口上。
「小姐,是春雷無能,讓小姐受苦了。」春雷急忙掙月兌她的手。
若是當初他在玉府里能多學一些事物,說不定現下小姐就可以不用受這種苦。可他只是一個武痴,除了武學,他什麼也入不了眼,更遑論其他。
每夜攙扶著小姐昏醉的身子回房,他的心總像是被人狠狠地鞭打了一頓,有種說不出的痛楚。而他無能為力,只能跟在小姐的身旁,以防登徒宵小之輩夜襲小姐;可小姐卻說要拋去清倌之身,這意味著……小姐欲出賣靈肉?
他能忍受嗎?他能夠忍受心愛的人淪為千人騎、萬人壓的妓女嗎?
扁是隔著珠簾看她與人把酒言歡,他即已痛不欲生,若真是讓人抱了她純真的身子……他不允許!
小姐貴為金枝玉葉,豈可淪為那紈褲子弟的玩物!他頭一個不允,老爺將小姐托付給他,不是要他看著小姐被欺凌;可他身無長物,根本幫不了小姐,若真要說有所幫助,不過就是他的一身蠻力,僅能在他卓越的武藝下,為小姐摘下那狗賊的人頭,為老爺雪恨。
可那狗賊早巳死在兵荒馬亂之中,他最引以為豪的武藝並沒有派上用場;而且也救不了小姐離開玉色樓。
他不能讓小姐待在這里糟蹋一生,可他偏又無計可施,一旦卸下清倌之身,小姐豈還有未來?
無能!這全是基于他的無能!
「春雷,嬤嬤說今晚即是我的獻身之日,那群奢靡浮夸之輩早將我的身價哄至上萬兩黃金,這個決定可已是改變不了的。」玉環彬牽著他長滿粗繭的雙手,拉著他走近她的床畔。
「小姐,這萬萬不可,這樣子春雷豈還有臉見黃泉下的老爺嗎?」春雷隨著她的牽引走向床畔,卻始終不敢睜開眼。「小姐該當找個好人家,相夫教子,豈可在煙花之地逗留一生?」
「春雷,你這是在氣我?氣我不該如此恬不知恥,氣我不該傷風敗俗,毀我玉家名聲?」玉環彬淺噙著笑,豪氣的英眉微微上揚,像是自嘲,像是淡笑。
「小姐,春雷不作此想,只是希望小姐三思。」春雷懊惱地垂下頭,他不是這番的用意呀。
「我自有分寸。」嘖,要她玉環彬的身子,豈是百萬黃金買得了?這還得看她大小姐願不願意。她早已想好對策,再配以三妹調配的迷藥,誰也別想沾染她的身子。
只是若她不用此狠招,恐怕春雷是一輩子也不敢近她的身。唉,愛上這等不解風情的呆頭鵝,她注定孤守一身。
「小姐的意思是……不打算卸下清倌。」春雷喜出望外地張開他黯沉的黑眸,雙手也不自覺地攀上玉環彬的手臂。
玉環彬笑了笑,瀲灩的雙眸對上他的。
「我沒有這麼說,這是我策劃已久的事,我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春雷仿若五雷轟頂般,臉色刷地鐵青,他瞥開視線,隨意地瀏覽,仿若房內隨意的一件擺飾都勝過玉環彬的艷麗姿容。
「小姐何苦作賤自己?」現下的生活已十分穩定,說什麼也不需要玉環彬作下如此決定。
他不懂小姐為何如此堅持己見,難道是小姐習于奢華的日子,遂不願同他一塊兒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