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了……」焦叔起身,走到門口。
「噢……你走好噢。」夏雪跟著送他出去。
「英霞,焦叔走嘍!」他客氣地跟臉色鐵青的戴英霞招呼道。
戴英霞冷淡地點點頭,把門推開,一副希望他快滾的模樣。
焦亨面孔脹紅,更窘了。
焦亨走後,戴英霞關上門,看著媽媽。「我還以為他能多撐個幾天,沒志氣的男人。」
「不要這樣說啦。」夏雪回避女兒的眼色,抓了抓頭,解釋著︰「晚上煮了很多菜嘛要給你吃的啦,結果你沒回來,我怕東西放著壞掉,是我叫他過來幫忙吃,你不要這樣說他,是媽要他來的--」
「媽,你們分手好了。」戴英霞不耐煩道︰「你也說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不會和他結婚--」
「是……我是有這樣說。」
「那好,我不同意,你越快和他分手越好,我討厭你和寫三流小說的猥瑣男人交往!」
夏雪驚愕著,第一次見女兒這樣沖著她發飆,她嚇到了。
戴英霞壓抑不了情緒,終于一股腦兒地發飆。「你就不能找正常的男人嗎?以前和爸搞外遇,但是再怎麼樣爸也是鋼琴老師,現在和這種靠著寫三流小說的男人交往,不覺得悲哀嗎?別人是越來越上進,你怎麼越來越墮落?你不覺得跟他交往很丟臉嗎?交往就算了還想結婚?你有沒有自尊?這還需要問我意見?你沒大腦判斷嗎?那種貨色你也愛?」戴英霞控制不住惡毒的舌頭,發瘋地罵了一長串,直到看見母親眼中洶涌的淚水,才驚覺自己失控了。
「我……我的確是沒自尊心,我下流,像你媽這樣的人又好到哪里去?我憑什麼岐視焦亨?英霞,媽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啊!」她捶胸痛哭,哭倒在沙發。
戴英霞也哭,她回房間,趴在床上,痛哭流涕。
人很怪,月兌口罵了事後又懊悔。看到媽媽哭泣,戴英霞心如刀割,覺得自己可惡。媽媽為了她辛苦工作,晚年想談個快樂的愛情,難道都要看她臉色?何況爸早死又不能怪媽。人都不在了,她憑什麼要媽媽對爸念念不忘?可是很奇怪,戴青山,這與她無緣的父親,雖然在她記憶里沒半點殘影,可骨肉相連,血脈同在,她就是沒辦法遺忘與生父相關的各種事物。
戴英霞按下音響,听著爸彈奏的《第三號愛之夢》,在溫暖的琴音中,她憶起何淮安彈奏鋼琴的模樣。她絕不可以跑去跟他學琴,可是啊,這樣孤獨的夜里,沮喪時,這麼傷心卻沒有個胸瞠可以依偎訴苦。
她的心有一點野,就算真的跑去和他學琴,又怎樣呢?會怎樣?
戴英霞也知道,隱約地、直覺地知道,那不只是學學琴這麼簡單的事,他對她釋放某種曖昧的訊息,而她也在探索著這曖昧的氛圍。他們之間,有著令她害怕又興奮的吸引力。也許,何淮安也感覺到了,所以他釋出這個餌,就看她了,她要不要上鉤?
棒天,戴英霞因為媽媽的事很內疚,情緒沮喪。又惦著何淮安的事,她心神不寧,整日渾渾噩噩過去。
第二天,曹復和企劃部組員開會,挑選新的主題報導。戴英霞忙著幫老板準備開會檔,影印曹復臨時要的資料。曹復是急性子的人,想要什麼,交代下來便急如星火。他又在他座位高聲的嚷嚷過來--
「英霞,我放在桌上的銷量報告呢?」
「我找一下。」戴英霞趕快去找,翻箱倒櫃,搜索報告。不到三秒,曹復又喊過來--
「英霞,那個跟新時代王董的餐會是今天晚上嗎?可是我晚上有個商務活動要參加,你趕快查看看,不然就先取消跟王董的晚餐。」
「好,我看一下。」戴英霞又奔回桌前翻行事歷。正因為曹復是個依賴性很重的老板,不喜歡記事情,又愛亂放東西,總是想到什麼立刻就要問秘書,因此他罵跑好多個秘書,直到戴英霞才勝任無礙。
戴英霞仿佛有三頭六臂,歸檔功夫一流,記憶力一把罩,做事細心,交際應酬都很聰敏機靈,她連曹復血壓高什麼食物不能吃,哪家餐廳較適合他的健康狀況,都能記得一清二楚。曹復因此越來越倚重她、信任她,才會年年加薪。可是戴英霞這位置也不好當啊,老板倚重她的結果,就是同事眼紅,招人嫉妒,曹銳鋒把她當成那些覬覦他爸財富的拜金女,對她很有敵意。
忙碌的企劃會議,如火如荼展開。曹復果然不負眾望,依然不改他暴躁的本色,罵哭三個員工,同時誘發一人的胃疾、兩人的偏頭痛,連戴英霞待在一旁都有想跑廁所拉肚子的沖動。跟曹復工作,抗壓性要很高啊。
會議結束後,曹復回辦公室,捂著頭唉聲嘆氣。
「一群笨蛋,老是想一些爛點子,這樣怎麼干掉‘若谷’?都不能獨當一面,一定要我盯才行,真是。」
危險!戴英霞怕曹復血壓飆高,趕緊倒杯水過來,提醒他。「先吃降血壓的藥吧,緩一緩情緒,醫生交代過了你不能太激動。」
「謝謝你啊,英霞。」曹復感動地接下水杯。「有時我覺得,我唯一能相信的人,好像就只有你了。你大概是我身邊唯一關心我的人,以前那些女朋友,就只會跟我要錢要東西的,把我當銀行用!唯一的兒子也是,昨天半夜在又跟人打架,害我跟律師跑去保他。唉。我真的很累,你知道嗎?」
「我知道,你先休息喔,我去改一下跟王董的約會。」
「英霞,你等一下,你先听我說。」曹復看著她,慎重道︰「我最近約律師改遺囑,決定把我兒子從繼承名單剔除,我不想再給他機會了,本來我還寄望他繼承我的事業--他太墮落,我這次真的死心了。我要讓他知道,不工作的話就等著餓死,我一毛都不會給他!」
「喔,這樣喔。」戴英霞默默退遠,不妙,老板大人開始暢談家務事。她對老板的私事可沒興趣啊,听多了只會跟著是非多。戴英霞默默退回座位,只想遠離老板的家庭風暴,但,驚人的爆炸性是--
「我決定分一部分財產給你。」曹復突然說。
「欸?」戴英霞震住。
「曹銳鋒跟他媽現在住的那間忠孝東路的房子,我打算死後留給你。」
戴英霞懷疑曹復腦神經失常。「我只是你的秘書,繼承這個太過分了。」
「是啊,只是我的秘書,領我薪水的,但是當我出事的時候,幫我叫車,在醫院照顧我的,幫我打點這些事的都是你……你對我的意義,早就不止一名秘書了。我也觀察你很久了,你品格高尚,人又正直,那麼多有錢有勢的男人追求你,你都不為所動,甘願務實的當我的秘書。英霞,你值得我對你好,你不用客氣。你好好在我身邊工作,我只是要讓你知道,我絕對不會虧待你。」
但--但這也稱不上厚待啊,這感覺,很有壓力欸。更何況還是曹銳鋒那家伙的房子,戴英霞胸口沉甸甸,應該高興嗎?可是完全不覺得爽欸?
這個禮物,戴英霞不敢收。
晚上,戴英霞帶著便當去報社找王彎彎。王彎彎每次一加班,就忙到忘了吃晚餐,上回還鬧到胃出血。她是孤女沒有親人,戴英霞對她特別照顧。
王彎彎吃便當時,戴英霞窩在她凌亂的堆滿文件的桌子旁,跟她聊起曹復要給她房產的事。
「……他給我遺產好像有一點太過頭了。」戴英霞苦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