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什麼都好,就是太慷慨了。」
「有錢嘛,慷慨點是應該的啊。如果對方愛你,如果他也有錢,那他也樂意慷慨啊,人嘛,要相愛就不計較這些,大家開心最重要。」
他們笑著,聊了很多事。
杜謹明和姑姑深談後,送姑姑回醫院,自己回辦公室處理公事。
夜里,杜謹明離開精英旅館,又去光顧「巧遇」,找機會跟汪樹櫻和好。幫他點餐的是店長管嬌嬌,韓醫師也來了,正和汪樹櫻聊天。
汪樹櫻看到他,只看了一眼,就繼續和韓醫師說話,把他當空氣。
杜謹明在他們座位後面坐下,視線正對著汪樹櫻的位置。他可以把她的每個表情收進眼里。他默默啜著薄荷巧克力,讀著她的每個表情、每個細微動作,暗暗希望她把眼光往他身上看。
然而汪樹櫻只是笑著和韓醫師聊天,看都不看他。他們不知道在聊什麼,說說笑笑的,一副很有默契的樣子,于是,杜謹明喝進嘴里的巧克力變得又苦又澀。
看著汪樹櫻沖著另一個男人笑,杜謹明的心髒像炸開了難受,他不禁想到,要是汪樹櫻跟別的男人交往、結婚生子、組織家庭,為另一個男人煮那些家常菜,也在另一個男人身邊摟著小外套睡覺蹭著床褥……他現在心髒不只要炸開,頭也痛得很。
他沮喪,看不下去了,放下杯子,放棄喝一半的巧克力,起身離開。
等他走了,汪樹櫻才把視線往他消失的方向看,看他走出店,看著他孤寂的背影,像個落寞的人,沒人疼的人。她臉上笑容消失,恍惚地看著他背影發呆。
韓醫師注意到她情緒的轉變。「是他吧?會亂咬人的?」
「嗄?」汪樹櫻回神,看見韓醫師溫柔地笑著。
「我說過,要是被咬痛了,隨時可以來找我。」他拉開外套,拍拍胸膛。「這里——隨時可以給你靠。」
一個聲音冷不防過來——
「注意,隨時可以讓人靠的胸膛也隨時可以給別的女人靠。」管嬌嬌把現金簿扔桌上。「今天的帳都對好了,我回去了。」
不理管嬌嬌,韓醫師繼續沖著汪樹櫻看。「你的員工對人都這麼沒禮貌?」
「很快就不是這里的員工了,不需要什麼禮貌。」管嬌嬌冷哼。
「你要辭職?」這消息教韓成旭緊張起來。
「是啊,已經找到新工作,下個月老娘就不干了,反正這里的風景越來越不優了。」
汪樹櫻笑著跟韓醫師說明。「是我要管嬌嬌找別的工作,這家店等過完農歷年就要收掉了。」她決定把店面讓給大嫂。
韓成旭震驚。「干麼收掉?不是開得好好的?」
汪樹櫻聳聳肩膀。「反正不是賺錢的店,收掉也沒什麼好可惜。」是這樣說,但偷偷哭過好幾回。畢竟是自己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店,充滿回憶啊,可是更不希望因為她造成哥和大嫂失和。
「這樣嗎?」韓醫師想了想,問︰「想過收掉以後要做什麼嗎?」
「還沒,其實……」汪樹櫻笑著說︰「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我好像只會烹飪跟煮巧克力,不過總可以試試看,反正我還年輕啊。我可能會應征巧克力店,正好當進修,去學學人家怎麼經營的——」
「兩位,你們慢慢聊,我走了。」管嬌嬌離開。唉,不舒服,真不舒服。曾經口口聲聲愛她入骨的男人,現在關心起另一個女人還真容易,人就是這麼善變喔。不像她,分手後和很多男人約會,可心里總有韓成旭的影子在干擾,討厭。不過,現在店要收掉或許是天意,要她到遠遠的地方工作,徹底地跟韓成旭掰掰。
好冷,晚上氣溫更低。杜謹明窩在被子里,脖子系著汪樹櫻的圍巾,他睡不著。音響放著Radiohead的《NoSurprises》。
那次發燒,汪樹櫻溫柔的照顧他,在小小店鋪里,躺在窄窄的床架上,蓋著厚厚毯子,燒得昏昏迷迷,暈眩中,他幾次醒來,听見這柔柔的夢幻的音樂,好像閃亮的星星一顆顆從天上墜落了,墜落到他身邊,而那個女人滑稽的蹲在椅子上縫著東西。
他想回到那天晚上。
可以嗎?可是她似乎鐵了心不理他。
「不能原諒,就求到原諒啊,只要她是值得你珍惜的女人。」
杜謹明想到姑姑的話,又想到汪樹櫻說的——
「杜謹明,如果你沒有錢,你還能做什麼事感動別人?想想沒有咧……」
杜謹明坐起,扯下圍巾,在手中仔仔細細打量。
是啊,他不會認輸,他可以經營那麼大一間商務旅館,可以掌握一千多名員工的生計,難道還不能感動一個女人?有這麼難嗎?沒有錢他就無計可施?
不,他不會認輸,他不退出——
第二天,杜謹明沒到「精英」上班。
他前往過去練搏擊的古松門道館,他記得道館的隔壁巷子里,有一家專賣毛線的編織店,常有太太們在里邊學編織。過去經過時,看到一堆老太太們在里面打毛線,他總不屑,他想,現在衣服圍巾帽子多便宜,花時間親手編織是吃飽太閑了。
這一定是報應,唉,作夢也沒想到,有天,他也會踏進這里。
店家養著肥壯的短腿柯基犬,一看到他,暴沖而來,咬他的褲管,口水泛濫。杜謹明皺起眉頭,忍耐著。
正在編織的老太太們同時抬起頭來,瞪著客人,老太太們懶散的眼神瞬間因為這大帥哥的光臨而燦爛起來。
第5章(2)
忍耐,忍耐。杜謹明忍著正撒野中的小狽,勉強擠出笑容,對著一群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們說︰「我……我要打圍巾。」
「哇哈哈哈哈哈哈……」
老太太們哄堂大笑,大男人學什麼打毛線啊?
「是要打給你男朋友的嗎?」她們揶揄杜謹明,懷疑這性格男的性向。
老板是駝背戴老花眼鏡的陳女乃女乃,她慢吞吞起來,慢吞吞走過來,還一邊唉聲嘆氣地彷佛多吃力的,真是考足杜謹明的耐性,殊不知她養的狗已經把他褲管咬成麻花狀了。
老女乃女乃停在他面前,抬起臉,沖著他笑。「別理她們噢,那是一群三八的老太婆——」
嗟。老太婆們哼哼唧唧繼續忙活兒。
杜謹明懶得哈拉,打開袋子,拿出圍巾給老女乃女乃看。「就是這個——我要買一模一樣的毛線,學會跟這個一樣的打法,學費多少?我付。」
咦?這有趣。一群老太太沖過來搶著看那條圍巾,七嘴八舌討論起來,提供信息——
「這個毛線好噢,這麼蓬松柔軟,應該是‘美麗諾’的……」
「我猜也是‘美麗諾’的。」
「唉呦——這是麻花針織的咧,這很專業……是二目四目交叉的吧?」
什麼麻花什麼美諾什麼目的,杜謹明听不懂啦,他只想快點听到重點。
他問拿著圍巾研究的老女乃女乃們。「這個麻花什麼的難不難?多久可以學會弄這種圍巾?」
「這個嘛……」陳女乃女乃笑咪咪瞅著他。「你學過編織嗎?」
「沒有,不過學費貴一點沒關系,我需要很快學會。」
女乃女乃們驚呼——
「都沒學過就要學麻花針啊?」
「你以為編織那麼容易啊?」
「你不要太好笑了噢——」
這群老女乃女乃可得意了,彷佛她們會的是什麼太陽馬戲團的獨門密技。
受不了,杜謹明忍住性子,「到底要學多久才會?」
老女乃女乃呵呵笑。「你要是堅持要織麻花針……我讓你先用一些便宜的壓克力棉練習練習,反正一開始都是拆拆織織的,而且要先拿大號針練習,這個大號針噢,針目比較明顯,如果堅持要織得一模一樣,那你可辛苦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