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回事,你在工作上的表現我很肯定。」
「我不希罕這種肯定!我要的是被愛。我今天算看清楚你了,原來我的付出你毫無感覺?我辭職,我給你三天的時間找人,這樣也算仁至義盡了。以後我再也不會浪費時間愛你,我——從現在起,要完全退出你杜謹明的世界,不對,連有你的地方我都不能忍受,我會去溫哥華跟我姊住,你會有很久很久的時間見不到我——」
她突然下了遠行的決定,抱最後希望,只要他表露一點點舍不得,哪怕只有一點都好,她會考慮留下。
林甄恩努力想從那張嚴峻的臉龐讀到不舍的訊息,然而杜謹明只是沉默地看著她。終于她忍不住,自己淚潸潸哭了。
「我要走了,你沒話說嗎?以後看不到我也無所謂?完全不把我看在眼里……」
杜謹明看著她,為難道︰「我……我實在是……」他嘆息,這時候該說些貼心的話吧?然而林甄恩的眼淚對他起不了絲毫作用。
杜謹明啊,你果然是個殘酷的人。他選擇講實話——
「甄恩,我有喜歡的人了。如果你留下來是為了工作,我很歡迎,假如是為別的……我認為你還是去溫哥華比較好。」他也不想辜負她。
林甄恩震住,瞪住他。「好,很好!」她哭著跑出辦公室,徹底清醒,她早該听姑姑的話,干麼浪費感情在這男人身上?她真是蠢……
林甄恩走後,杜謹明呆坐在辦公室里,胸口悶重,毫無力氣,沒辦法思考公事。
冷酷嗎?他?也許是。不,不是也許,他這個人糟透了。肆意地傷害旁人的心,像瘋狂的低能的野獸,還自以為聰明地防御著根本沒有的算計。
他看見擺在桌上的手機簡訊,想到對汪樹櫻說的惡毒的話。這一切,根本不是她的陰謀,他卻……
現在,他打了無數通電話給汪樹櫻,她不接。
她那句「游戲結束」,教他慌亂。
等不到晚上,杜謹明提早離開旅館,到「巧遇」找汪樹櫻。
店里只有管嬌嬌在顧店。
「請問,你們老板呢?」
「她今天提早走了喔——喂,你現在很少來了喔,怎麼?跟樹櫻不太順利嗎?」她還記著樹櫻說的他們親親的事呢!
不理會她的好奇,他急切問︰「她為什麼提早走,不舒服嗎?」
看他急得咧,這汪樹櫻的桃花也太旺了吧。管嬌嬌說︰「不是身體不舒服,樹櫻她爸今天退休,他們在家里開party。有事可以打她手機啊?」
「不用了……給我一杯薄荷巧克力。」他在角落坐下,焦急地待在她的地方,可是坐得很心虛。他想來就來,想怎樣就怎樣,這一向,都是汪樹櫻忍讓他,可是汪樹櫻只不過去了他的地方一次,他就大發雷霆,那樣惡劣地羞辱她——
杜謹明慚愧懊悔,胸口彷佛被大石重壓,呼吸困難,很焦慮。
看著店外蕭瑟的冬天景致,都說熱巧克力可以安撫心情,但他越喝越慌,被強烈的不安感勒住。這時候,關于汪樹櫻的美好,一件一件浮上腦海。上次她發飆過,就是吃蝦子的那次,她埋怨他一方面訂規矩,一方面又破壞規矩,任意干涉她的私生活,不讓別的男人接近她。
可是,汪樹櫻罵完他,又摟著他讓步,說沒關系,沒關系,都是她不好。
不對,不好的是他,是杜謹明。汪樹櫻一直是美好的。
這次,她會原諒他吧?會吧?她好氣嗎?氣到拒接電話?是啊,怎麼不氣?!
杜謹明難過著,一遍遍反省自己。他被傷過,所以充滿敵意,所以對別人歇斯底里的防御。可是,沒想到今天換他重傷別人,這感覺太糟糕,他好沮喪。
杜謹明坐在這里,看著外頭,心里想的都是汪樹櫻,這段日子太幸福,教他都忘了這是特別寒冷的冬天。寒流來了很多次,雨天特別多,可是他沒感覺,他還以為是春天。否則為什麼這陣子睡得特別好?一向頭痛的毛病也消失了。
這段日子他也很少回自己的家,都跟汪樹櫻耗在小套房里,睡在她布置的地方,睜開眼就看見她睡在身邊。這是春天吧,是花朵那樣美麗的睡臉啊,她的頭發也芬芳如花。
他最愛她睡眼惺忪時,幫她梳理頭發,看著毛躁打結的鬈發在他手里擺平了,他就很得意很歡喜。她帶給他很多快樂,她照料他的胃口,她總是像鳥那樣蹲在房里各個出其不意的地方——椅子、地毯上、床上、桌上……
她不可以飛走——
如果再也看不到汪樹櫻,失去她……杜謹明閉上眼,想象從此沒有她的生活——感覺像死掉、不能呼吸。
第4章(1)
人生有時候是很諷刺的。比方在你最傷心的時候,不能擺臭臉,因為正好置身在一個慶祝的場所。你不能掉淚,當大家正在歡樂慶祝的時候。你更不能掃興,于是你只好假裝,假裝跟他們一樣開心,即使你的心在淌血,且痛得想死。
今晚,對汪樹櫻來說,就是那樣諷刺的時刻。
爸工作了四十多年,今天終于退休了,媽跟大嫂煮了滿桌子的飯菜,幫爸爸慶祝。
十歲的佷女小蘭,纏著爺爺玩跳棋,她再兩年就小學畢業了,已經是個長發的清秀小女生。
媽媽指揮著大嫂。「那鍋湯好加鹽了,這個油雞你切太小塊了,跟你說過了肉要大塊吃起來才甜,你懂不懂?」
「媽你都不知道現在菜多貴啊,切多一點,大家可以吃比較久嘛。」
「我知道我知道,早上買菜的錢還沒給你噢,你心疼噢。」
婆媳倆照往常那樣,擠在廚房邊烹飪晚餐邊斗嘴。
老爸收拾跳棋,把孫女兒抱到餐桌前。「小蘭坐好嘍,吃完飯,爺爺會陪你玩喔——」
汪樹櫻傻傻笑著,看著親人。她心里難受,不想說話,又不能哭,只好一直傻笑。
開飯了,大家坐定。
汪泰山忙著幫大家添飯。「我說啊,妹啊,你說這個全世界是不是就我們老媽的菜最好吃,你看——這麼多菜,唉呦,我的媽媽怎麼這麼棒啊!」汪泰山摟著媽媽,逗得媽媽直笑。
老媽掐他。「真惡心欸你,每天吃你早不希罕了噢。」
大嫂也掐他手臂。「你就懂得哄你媽,喂,這個雞湯是我熬的。」
「唉呦,妹啊,你看看我這個漂亮的老婆,不是我在講,我老婆怎麼那麼可愛、那麼有魅力,我每天都看不膩噢。」
汪泰山左擁老婆右擁媽媽的,雄壯的身子摟著兩個女人,講著惡心話,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大嫂冷哼。「你們看見了?這就是生意人嘴臉,我們泰山雖然是賣肉干的,可是賣到現在口才一流了,這是我訓練出來的。」
汪泰山大笑。「是,老婆,老婆我愛你——」又一個飛吻。
小蘭笑嘻嘻,拉拉爺爺的袖子。「我爸爸好好笑對不對——欸?姑姑,你怎麼不笑?不高興嗎?」
「喔?」汪樹櫻回神,看著小蘭。「姑姑很高興啊,來,我們干杯。」跟小蘭喝柳橙汁。
老媽朝老爸舉杯。「老公,恭喜你,咱汪家的搖錢樹啊,今天終于退休了,感謝我的老公啊——」
大家舉杯慶祝。
汪老爸起身發言。「這個——我有好消息要宣布,那個——」他看向汪泰山。
汪泰山笑咪咪的比個請的動作,兩個大男人交換眼神,彷佛藏著什麼秘密。
汪老爸很驕傲地說︰「樹櫻,乖女兒,你爸有個大大的禮物要給你,天大的驚喜。」
汪媽笑呵呵地說︰「何止大禮物,根本是天大的禮物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