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表露脆弱的一面,他心揪緊。從沒見愛笑又傻乎乎的汪老板有這樣恐懼的一面,彷佛汽車會將她送往地獄。她緊張無助,害他心神不寧,想將她緊擁入懷,低聲安撫,如銅牆鐵壁般地緊緊保護她……而內心另一個小小的聲音卻叫他小心,小心這股沖動——
是否忘了曾經嘗過的苦頭?
手機響起。
杜謹明接听,林甄恩在彼端痛哭。
「姑姑又暈倒了,我在醫院,快過來……」
杜謹明扔下手機,發動汽車,往醫院疾駛。
汪樹櫻走出服飾店,車子呢?
她呆在路旁,怎麼回事?人呢?
※※※
杜謹明趕到醫院,與林甄恩會合。
林甄恩站在醫院門口等候,看見杜謹明,她跑過來,帶他往病房去,邊走邊解說狀況。
「主任來做過緊急處理,姑姑已經醒了。剛剛我陪她吃飯,她忽然喊頭暈就在餐廳昏倒。幸好立刻送到醫院……可能是換了新藥的關系,血壓不太穩定,把我嚇死了……」
他們一起走進電梯。
林甄恩看杜謹明臉色鐵青,不發一語,知道他很怕姑姑出事。
「放心,真的沒事了。」握住他的手,她試著安撫他。「你也嚇到了吧?」
杜謹明凜著臉,不發一語。他知道姑姑的情況越來越壞,但是姑姑不听他的建議,放棄最新的鏢靶藥物治療,她厭惡折騰人的藥物,只選擇溫和的療法。要不是他舍不得,姑姑甚至想住進安寧病房,她渴望早點從痛苦里解月兌,杜謹明主張積極性治療,姑姑卻不想活得更久,她只希望在死前活得舒服點。他尊重姑姑的選擇,卻難免心痛,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經盡力?
林甄恩緊緊握住杜謹明的手,可是,他似乎毫無感覺,只是木然的讓她握著。她偷偷打量他的神情,他注視著前方,似乎也沒意識到她的存在。她眨了眨眼楮,一陣鼻酸,感覺像在演著獨腳戲。
電梯門打開,他們往頭等病房走去。
「你還好吧?」林甄恩關心道。
「我沒事。」他淡漠道。
走進病房,姑姑已經醒來,一副沒事的樣子拿著遙控器在選電視頻道。
看見他們來了,杜緋燕咧嘴笑著。
「謹明,你看你的臉色,比我還像病人。過來坐,笑一個嘛,我沒事啦。」杜緋燕拍拍病床旁的位置,總是這樣雲淡風清應付杜謹明的恐懼。
「不是暈倒了嗎?不休息,還看電視?」杜謹明搶走遙控器,關電視。
「好,休息,我休息,不然有人要發飆了。」杜緋燕伸懶腰,躺下。「記得幫我租DVD,他們不讓我出院,要關到後天早上,悶啊。」
杜緋燕拉高被子蒙住臉,睡覺。
她在被子里咕噥︰「你們可以回去了,我要睡了,去去去,去做你們的事。」趕他們走。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她看開了,最讓她難受的,反而是看見謹明擔心愁煩的模樣。
杜謹明檢查姑姑正在吊的點滴。「醫生說沒事了嗎?不用檢查仔細一點?看護呢,怎麼沒跟著你?」杜謹明聘了看護隨時供姑姑差遣,但姑姑總是支開看護。
「不要鬧了,只是暈倒,還沒死翹翹,我叫看護去幫我買面膜,等一下要叫她幫我敷臉。真受不了醫院的空調了,這麼干燥很傷皮膚。」
第4章(2)
林甄恩笑著,跟杜謹明說︰「你看,她還知道要敷臉呢,所以你不用太擔心。我看是真的沒事了。」
「我另外再多請一個看護,不可以像這樣放你一個人。」
「也好。」杜緋燕故意地說︰「再多個看護,我就叫她幫我到香港買燒雞回來給我吃。要不要再請第三個?我派她搭飛機到日本撿櫻花回來給我看,反正杜謹明有的是錢。」
林甄恩笑了,朝杜謹明使眼色。「我們走吧,姑姑討厭有人跟著嘛。午餐吃了嗎?」她看看手表。「兩點多了……有沒有吃午餐?又忘了吃對吧?我們去找點東西吃。」
「對對對,甄恩,快把他帶走,我要睡覺。」
杜謹明問林甄恩︰「你是開車來的吧?我要先回去,你不用急著回公司,看是要吃飯還是休息一下再過去。」
就這樣?林甄恩愣愣地看他就這麼走了。
「他是石頭做的嗎?」林甄恩嘆氣。
杜緋燕在背後說︰「是石頭,而且還是千年化石我跟你說。所以叫你不要喜歡他了,傻瓜。」她掀開被子坐起來。「早叫你放棄的,遙控器呢?快打開電視——」
「遙控器?遙控器……」林甄恩搜尋床鋪跟茶幾,不見蹤影。
「糟了。」姑姑嚷嚷︰「他沒收遙控器了。唉呀,他真壞,他把我當犯人嗎?他不給我遙控器是要我悶死嗎?」
林甄恩看她氣惱的模樣,哈哈笑。「姑姑還不是一樣拿他沒轍,他對姑姑也那麼霸道,姑姑還是很喜歡他啊。我看我們倆都一樣啦,我們上輩子肯定是欠他的。」
「欠個屁!來,你過來。」姑姑打開錢包,掏出千元大鈔。「馬上去給我買一支萬用遙控器來。」
「姑姑!你的看護呢?這種事叫看護去做嘛。」
杜謹明走出醫院,隨手就把遙控器丟進垃圾桶。讓姑姑握住遙控器的話,八成又不睡覺熬夜看DVD,那對她的肝髒沒好處。走進停車場,他坐入車內,發動汽車時,忽然想到什麼,轉過身,看著後座堆著裝飲料的塑料袋——
糟了!
汪老板?他把汪老板忘在路邊了!
※※※
汪樹櫻氣呼呼走回店里,一路上已經將黑先生咒到下地獄足足跑完十八層了。可是最讓她氣的是自己——
怎麼會那麼傻?讓這個人整了又整耍了又耍,一次又一次?我瘋了嗎?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難道問題是出在我身上?我看起來很好耍嗎?竟然放我鴿子,還把飲料全載走,讓我像個傻瓜站在那里唱歌給烏听……
真是倒霉透頂。
包倒霉的是一回店里,就被混亂的景象嚇到。
癟台前擠滿一堆小孩子吵著要點巧克力喝,後面擠著一堆大人,對一直忙著接電話的管嬌嬌大聲抗議——
「哪有這種事?」、「為什麼小朋友就可以不用排隊?」、「你們是育幼院嗎?只招待小朋友?」、「就是啊岸錢的可是我們這些大人欸。搞什麼,我還趕著去上班。」、「以後都打算這樣嗎?如果是我以後不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管嬌嬌握著電話,一邊安撫罵她的客人,一邊跟電話彼端等不到外送飲料正大發飆的客人道歉。
終于管嬌嬌崩潰大叫。「都是我們老板啦!苞我無關啦——我會氣死——」
汪樹櫻趕快一路道歉的跑進櫃台幫忙,同時摘下「小孩優先」的牌子,換上「請排隊」的舊牌子。
「對不起,真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向那些午休完要去上班的OL族道歉,可是換小孩子們發飆了——
「怎麼可以這樣?」、「我們不要排隊喔,剛剛明明讓小朋友先點的。」、「這樣是詐欺,我們可以告她欸!」、「大人就可以說話不算話噢——」……
避嬌嬌手插腰瞪著汪樹櫻。「你飲料送去哪兒了?非洲嗎?你到底在干什麼啊?我快瘋了!」
「先把這些單子消化掉再跟你解釋,對不起啦!」
結果她們煎熬了一個多小時才消化掉人龍,兩人忙得焦頭爛額,道歉到嘴巴都酸了,終于有時間坐下來稍微休息一會兒。
「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李東海。」汪樹櫻咬牙切齒。
「李東海?」
「就是那個黑先生,他叫‘李東海’,我要把這個名字寫在本子里。」她取出紅色本子,寫了大大的「李東海」,旁邊清楚標示——「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