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那位刺青師?」
「對。」
「賭什麼?」
「如果她有辦法讓它開花,我答應教她育種技術。」
「這是商業機密吧?你確定?」
「反正要讓它開花也不容易,如果她可以辦到,表示她真的有天分。」
冰雪貞倒熱茶給他,往他腿上坐下,圈住他,偎在他懷里,臉貼在……莫燕甄之前蹭著的心窩處……
譚真明身體一僵。
「我今天好累喔,親我一下當獎勵吧?」郭雪貞湊上前吻他,他突然避開。她愣住,譚真明也怔住。
他很難堪,抓了雜志翻閱。」很累嗎?募款的活動籌備得怎麼樣了?」他不是故意回避女友,但身體比大腦誠實,他來不及控制,尷尬了。
冰雪貞站起來。」我回去了……」
「不是要在這里過夜嗎?」
「本來是,現在不想了。」
「……對不起。」
冰雪貞笑了,去穿鞋子。」干麼對不起?我看你今晚好像想獨處,我就不吵你了,很識相吧?」
「我送妳。」
「不用了啦,我開車來的,bye……」
她離開,留下香奈兒的香水味。
譚真明覺得好悶,走去把窗戶開到最大,倚在窗旁,對星空發呆。
冰雪貞凜著臉,駕車下山。
他什麼都不用說,她已敏銳地感覺到地位受到威脅。她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不信有哪個女人會比她完美,還有誰能贏過她?那位刺青師嗎?
冰雪貞煩躁地按下音響,她心煩意亂,她被譚真明的反應嚇到了。
那個刺青師……讓譚真明變得不像譚真明。
那女人有何魔力?!比她美?比她有能力?比她性感懂事?究竟是什麼樣的家伙?!
鈴……
手機響起。
是譚真明,郭雪貞戴上耳機講話。」親愛的……」
「……還好嗎?很晚了開車不要太快。」
「我知道……我很好,反而是你,你怪怪的喔。」
「唔,有點心事。」
「要說嗎?」
「我心情……有點亂。」
「事業方面?還是感情方面?」她笑道︰」我是不是可以裝可愛地說,如果你喜歡別人了一定要告訴我喔,我會默默離開讓你幸福喔……」
他內疚得說不出話,很慚愧。
冰雪貞馬上補一句︰」我開玩笑的,我對你有信心啊,你不會辜負我的。」
「妳對我還真有信心。」他在電話那邊苦笑。
「那當然啦,從認識你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哦?」
「因為我很清楚,我郭雪貞此生不可能遇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了,說了也許你不信,你是我唯一深愛過的男人,遇到你以後,我才明白什麼叫真愛,所以我對自己的選擇很有信心。」
他無話可說,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反而滔滔不絕。」當然,兩人相處久了,新鮮感會退去,難免為了新的人驚奇或動心,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能遇到相知相惜的人不容易,想想我們共同經歷的日子……我想,你不會做出讓我傷心的事……」
她沒有逼問他晚上經歷了什麼。
她也沒有逼問他因為誰而動搖了。
她只是體諒體貼地說了這些話,這反而更讓他自責。她刻意將他的混亂全推到一時的新鮮感,同時穩固住女朋友這個位置,她完全沒有苛責,但也沒有鄉願地想退讓。
譚真明似乎冷靜下來了,他說︰」我只是心情有點差,睡一覺就好了。」
「對啊,你最近忙著內湖店的事,大概累壞了。」她聰明,沒追問也沒點破,只是強調︰」我愛你,我真的非常愛你……」然後,她忽然哽咽,啜泣起來,令電話那邊的譚真明揪心腸。
「別哭……我很對不起。」
「我沒事,只是忽然很脆弱……我想告訴你,等你睡一覺醒來後,如果心情還是很混亂,就算你有什麼決定,因為我愛你,我都會成全你,只要你幸福快樂,我無所謂,因為這就是真愛。」
電話彼端,譚真明慚愧至極,郭雪貞的眼淚太沉重了。他想到母親離去時,父親酗酒夜夜抱著棉被嚎哭,至今,譚真明有時午夜驚醒,彷佛那痛徹心肺的嚎哭聲還在。
他不願意傷害郭雪貞,她沒有做錯任何事。
這些情緒上的混亂,都是新鮮感作祟。
譚真明打算減少去內湖店的次數,就算去了,他決定不要和莫燕甄走太近。然後如果要談話,也盡量盡量不要看她的眼楮,因為她的眼楮彷佛藏了太多傷心事,每次他看見了,就好像會被吸附進去,想去了解她,想親近她……保護她,即使她並沒有開口求助。
以後,他要和莫燕甄保持距離,絕不讓今晚的事再發生。
凌晨三點了。
莫燕甄還無法平復情緒,她心頭好似被人斬了一刀,傷口汩汩地淌血。
她到底還要受多少苦?該死的老天,她做了什麼要承受這些錯誤跟痛苦。她曾經殺人嗎?她曾經傷人嗎?她為非作歹了嗎?不不不,她都沒有,她曾經善良富有愛心樂于助人,可是看看她的遭遇。
當她終于從過去的深淵稍微爬起來一些,開始期待新生活,甚至得知譚真明也喜歡她時,她簡直浮上雲端,樂得想尖叫大笑。
然後,當她忘情擁抱他。
他說了什麼?
他該死的說了什麼?
他已經有女朋友,他甚至推開她,面色為難好像很怕被她糾纏。
而她震驚難堪痛到爆。
她莫燕甄幸福過、痛苦過,但她現在發現最難承受的是這個叫」遺憾」的感受。
莫燕甄點燃香煙,紅著眼,瞅著桌上不開花的心蘭,光禿的花梗像在嘲笑她錯過的幸福,如同它錯過一次次花期。
她甚至來不及開口跟譚真明說,當初那個讓他喜歡的女孩就是她。
是,也許譚真明曾對她心動過,但時間已經吃掉那份心動了。他表明已有女朋友,如今她說這些,只會讓自己顯得很卑微,好像……好像她好渴望他來愛她似的……況且他知道了,難道就會拋棄女友選擇她嗎?如果不,他們之間只會變得更尷尬。
為什麼,命運要這樣整她?!
整個晚上到天亮,莫燕甄傻傻坐著,對心蘭流淚。
「光明,你怎麼了?不願意開花嗎?」
她仍記得它的名字,她親自取的名字。當時她跟高青梅說,意思是她嫁棠紹文後,婚姻生活一片光明。
多諷刺。
莫燕甄輕撫光明的葉脈,就像過去一樣,常微笑地輕撫它。
「你不開花,是不是為我憔悴?」她深深嘆息。」只有你最好。」
知道譚真明曾喜歡她,現在,她反而覺得更寂寞。
他應該知足,連著幾天,譚真明不斷告訴自己,更時常細數郭雪貞的所有優點。每當腦袋閃過某人身影,立刻警覺,拉回思緒,要自己想想郭雪貞的好,郭雪貞的貼心獨立,善良體貼,是滿分戀人,她最最完美。
他要滿足。
但是……有個瘦小人兒,窩在心的陰暗面。
明知不可接近,不該關心,即使如此還是不斷想前往那人身旁,想念和她抬杠時微妙的刺激感,更思念她各種古怪想法,她憤世嫉俗愛亂發飆,有時又忽然天真無邪,傻傻地笑……每想及此,腦子嗶聲大作。
嗶嗶嗶,譚真明你該死,又胡思亂想了!
譚真明快崩潰了。
他收拾行李到阿里山上的催花場住了半個月,關心研發中的黑蘭花花苗生長狀況。今年他培育一批交叉配種的蘭花,希望開出獨特的黑蘭花。在配有恆溫裝置的蘭室,他一株一株檢查花苗,又和員工們幫幾株蘭花換盆。
當手握住泥土,潮膩觸感,讓他想到那晚,莫燕甄忽然將他輕輕一擁,擁得那麼輕,他卻身體震顫,潮熱流汗……就像現在,光想到而已,也汗涔涔,身體躁熱。煩躁的抬起頭,一對圓圓貓眼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