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是強暴犯,他說他是下流的壞蛋!」夏穎兒嚷,哭進廁所,摔門,將父親關在門外。她跌坐地上,雙手蒙住臉痛哭,
「他這樣說?」夏曉山愣住。怪了,還以為他會狡辯的。
夏穎兒在里面痛哭。
夏曉山很心疼,拍著門問︰「知道他這麼壞,你還為他哭什麼啊?」
「就是因為知道他那麼壞,我還很喜歡他所以才哭嘛……」夏穎兒口齒不清嚷。「他叫我滾……他不要看見我了……」心好痛好痛,好像要破掉了,她該怎麼辦?他不要她了……
「他叫你滾?」
「他說我沒資格站在他的地方。」
「你沒資格?你沒資格?」夏曉山大叫。「他以為他是誰!」丑聞被揭發,羞愧的人是他,他還有臉嗆他女兒?「什麼叫沒資格在他的地方?現在他來求你,我還不準你去咧,真夸張的,你不要哭了啦,為那種人有什麼好哭的?」
不管爸爸怎麼講,夏穎兒就是止不住眼淚,她不出去,硬是在廁所哭到失聲。
怎麼會這樣呢?他叫她滾,她就這麼心酸?那她的自尊呢?該嫌棄他的人是她,怎麼變成她在哭泣難受?她不自愛嗎?她不過是想問個明白,她心里其實百分之九十是要相信他的。
他卻說了那麼多個「是」,讓她無話可說,讓她對他的感情走投無路。他的承認太坦白了,坦率到她問到確定的答覆,心里卻更困惑。他的承認,無法說服她的直覺,她認定他沒有犯罪,還是,這就是愛情的盲目?
奇怪自己干麼在乎他到底有沒有犯罪?這樣混亂的情緒,她何必背著?她可以立刻終止,反正他們倆才剛曖昧不久,反正彼此也沒有跟對方告白,而且她這會可以理直氣壯回家住,不用再寄人籬下,這不是最完美的END嗎?
是很完美,感覺卻很癌。
諷刺是,她比平日更渴望見他,賴在他身邊。
夏穎兒躺下,縮在冷地磚,揪住發,腦子戰爭不休,兩個聲音叫戰——
「夏穎兒,你瘋了嗎?他是強暴犯,大壞蛋,你還想見他?」
「可是,跟他在一起時,好快樂,我覺得很幸福。」
「那是幻覺,他偽裝咸君子,等你上當就露出猙獰的面目。」
「可是他助養孩童,喂食流浪狗,這麼善良,又怎麼說?他怎麼可能是強暴犯?」
「那是他裝出來的,掩飾過去犯的罪。」
「但是他的眼神很正直。」
「當局者迷,情人眼中出西施,可憐的夏穎兒,你被他迷得分不清是非了。」
「我是很理性地在分析,我感覺他不像在裝的,我在他身旁覺得很寧靜,很安全。」
「好好好,你想受傷,就去找他啊,繼續和他來往啊?無風不起浪,他沒做那些壞事,就不會鬧那麼大了。」
「好吧,假設他真做了那些事,也許他真心懺悔,改邪歸正,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他機會?原諒他?信任他?」
「你當你在普渡眾生?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你瘋了。」
我瘋了。只有這一點,夏穎兒很確定,她是愛瘋了……
夏穎兒被他罵跑,巫克行以為他會松口氣,為自己的「有個性」喝采,結果,他沒獲得平靜,反而心浮氣躁。
他討厭追問他過去的人們,拒絕再提起那段丑陋往事,他不希罕誰信任,包括這陣子迷住他的夏老師。他一股火大,將她衣物全打包,裝箱,清空房間,堆在角落。忙完,已經清晨四點。他筋疲力竭,倒在她躺過的床鋪睡覺。
白床單,漫著淡淡甜橙味,是夏穎兒愛用的洗發精,一種很夏天的氣味……
他心情很糟,撈來枕頭,側身,拽在懷里。那股甜橙味,擾亂他,嗅進鼻尖的甜味,害他在秋天清晨特別脆弱。
這世界不公平,他想著。
他再也不要對誰動心,這些紛擾,讓他厭惡透了。
可是胸口為什麼空蕩蕩的?可是為什麼不禁會去想,夏穎兒現在睡了嗎?她還好嗎?
他整晚滑稽地不停拿來電話,好幾次差點就打給她,但一想到她質疑他的眼神,懷疑他是強暴犯的表情,最後,他將電池拔下,他認為他做了最好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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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了,夏穎兒沒再回咖啡行。
不見他,腦子里的戰爭就會平息?不,戰爭得更瘋狂了,她必須非常努力,才有辦法克制去找他的沖動。她必須繞遠路,才能讓自己忍耐住,不走進他的店。
每天,夏穎兒出門上班,夏曉山都會殷殷地交代,要她別再跟巫克行那麼復雜的人來往。
「你要答應爸,爸只有你這麼個寶貝女兒,你一輩子不交男朋友不嫁人都沒關系,要賴在家里多久無所謂,我寧可你繼續宅下去,也不要你和亂七八糟的人來往,糟蹋自己。」
「嘿,老爸,你曾多麼夸獎巫老板的咖啡豆,記得嗎?你說他很有誠意,很認真。」
「對,但我不知道他還是個。需要我再把這幾天報紙雜志的報導拿給你看嗎?我記得我都擺在你桌上了,你看見沒有,當年那位女生也出來哭訴,你到底有沒有看?」
「我怎麼可能沒看?你直接貼在我書桌前的牆壁上,你只差沒裱框而已。」夏穎兒苦笑。「放心啦,我不會再見他了,我要去上班啦。」
「千萬不準找他。」
「好啦好啦,我又沒去。」可是心里已經去了幾百遍。她失魂落魄,很沒勁,白天上課,忙歸忙︰心里老覺得空洞,回家後就繼續發揮她的天賦,宅到底。
「夏穎兒!我真的快受不了你了,你這是什麼德行?」
夏太太下班回家,一進門,驚恐萬分。她看見地板沿路是嗑光的零食包裝,沿著路徑,走到制造零食垃圾的禍源,禍源正哀怨地背對她,面對牆壁,喀喀地吃零食……
「你夠了喔,吃瘋了啊你,對著牆壁吃?」
「媽,你回來啦?」夏穎兒哀怨地回過頭。
「你怎麼回事?每天吃,竟然還瘦了。」
「因為睡不著嘛……」
「為什麼睡不著?」
「……」夏穎兒不敢講。她想他想他想他,想得想把自己的腳綁起來。很沖動想飛奔過去,但理智說不行,她只好失眠亂吃。
「沒想到你這麼喜歡他。」夏母蹲下,拍拍女兒肩膀。「理性點,太多女人毀在愛情里,要找,也要找個好人。」
「我覺得他是好人。」
「他是強暴犯∼∼」真是,逼她抓狂就對了,夏太太咆哮。這頭腦不清楚的丫頭。拜托,有哪個家長會讓女兒跟那種人來往?她女兒又頭腦不清楚了。
「媽,你看這一疊DVD。」
「干麼?」夏太太瞪著女兒捧來的一堆浪漫愛情影片。
「這些電影講的都是一些男女朋友做錯事,但因為愛情,得到救贖,最後壞人被戚動,改邪歸正……」
「我知道了。」夏太太深吸口氣,凜目問︰「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像天使一樣能威動巫克行那個大壞蛋?」
「是啊,說不定他已經被感化了,所以——」
「混蛋!」
「媽……如果這是真愛,我不應該膽怯,我應該勇敢去愛他。即使他過去犯了錯,但真愛讓世界更美好。」
「很好,美好極了,問問那個被傷害的女孩子,問問她,她的世界有多美好?」
夏穎兒愣住,一槍斃命,不愧是務實派的老媽,她嗚哇一聲,背過身,繼續暴飲暴食……
第八天,她很憔悴,她很累,想念他,讓她像被月兌去一層皮。抵抗愛,讓她筋疲力竭。她在幼稚園幫美術老師做活動海報,深夜下班了,月亮太美麗,害她意識不清醒,渾渾噩噩,走到老巫咖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