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答應我的。」巫瑪亞從口袋撈出一對茭杯,握手里,緊握。
柯芬琪一把搶去研究,在異鄉看到茭杯,真是……在這麼生死交關的慘烈時期,看到這麼跳tone的東西,她忍不住,苦笑。
「敗給你了……」捧著茭,柯芬琪哭笑不得。「你竟然在紐約‘博杯’問神,算你狠。結果怎樣,聖茭嗎?」
巫瑪亞恍惚道︰「神答應只要我跪著祈禱到天亮,他就會沒事。」
「所以你整晚都在跪嗎?」
「嗯。」
柯芬琪模模她膝蓋,她痛得皺眉縮腳。「你這傻瓜,迷信什麼——」
手術室門打開,護士出來喊病患家屬。柯芬琪沖上去,巫瑪亞立刻跟進。
護士對柯芬琪講了一大串英文,巫瑪亞急得一直問柯芬琪︰「她說什麼?她說什麼?!」
柯芬琪揮揮手,要巫瑪亞別吵,繼續跟護士說話,一會兒,醫生也出來,跟柯芬琪解釋病情。
一群人在那里撂英文,被排擠的巫瑪亞慌了,抓住柯芬琪臂膀,焦急地問︰「跟我說跟我說,情況怎樣?醫生怎麼說?」
柯芬琪嗐了一聲,要巫瑪亞稍安勿躁,推開她。
巫瑪亞忍了兩秒,又擠上去,拉柯芬琪袖子。「醫生怎麼說他說什麼跟我說一下,先跟我說一下∼∼」
「馬的你吵什麼,我還沒跟醫生講完啊,總之手術順利啦,呃……」真歹勢,柯芬琪這暴怒一吼,吼得在場人士全駭住,包括醫生跟護士。「Iamsorry∼∼」呵呵呵,柯芬琪嘿嘿笑。
听見手術順利,巫瑪亞大松口氣,被那麼粗暴吼過,這家伙無所謂,回過神,繼續問︰「手術順利然後呢,會醒來吧?醫生說多久才會醒,現在是不是沒事了,不會死了?是這個意思是這個意思吧?」
由于她表現得太急躁,醫生護士跟柯芬琪全看著她。
柯芬琪操著英文跟護士說︰「Ineedtomakeanappointmentwiththepsychiatricdepartmentforhersoon,otherwiseshemightsufferanervousbreakdown。」
巫瑪亞又問︰「你們在說什麼?他真的沒事了吧?嗄?你跟醫生講什麼?」
柯芬琪按住她的雙肩。「我跟他們說我要趕快幫你向精神科掛號,否則你可能會精神崩潰!拜托你,去休息,他暫時沒事了……沒發炎的話,明後天就會轉入普通病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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鏗!
在黑暗中,龐震宇听見鑰匙墜落的聲音。這一個鏗音,瞬間劈亮世界。他重見那天景色,一切歷歷在目——
他蹲在公園抽煙,有個小女生跌倒了,穿著校服,白襯衫很寬松,藍裙很長,她個頭縴細,摔倒,鑰匙飛出去。她滑一跤,看那勢子,應該很痛的。但那女生,直挺挺躺著,呆望天空,哀都不哀一聲,眉也不皺一下,超冷靜,欣然接受摔跤,好像摔得很習慣,也不怕糗,躺著看白雲,那異常的表現,教他多看了她幾眼。
後來,她蹲在水溝前,想撈鑰匙。
他永遠記得,夕光中,那小蚌頭思索時,可愛的模樣。她捧著臉,既不焦急,也不忙著討救兵,就一個人靜靜瞪著水溝想法子,像很習慣自己解決問題……
其實那天,他頭痛得很厲害。
奇怪的是,看到她重重摔一跤,他的頭竟莫名地暫停疼痛了。也許是注意力被她分散,也許是她那獨立自主的孤單樣,教他憶起很多往事。憶起當他年少,他也是這樣一個人,摔跤不喊疼,有事不求助,一個人靜靜惱,默默設法解決,沒有依靠。
那天,龐震宇幫她撈起鑰匙。
幫她的同時,心里被一股暖流淹沒……他心疼這個小女生,如同心痛年少時,那缺乏靠山,缺少溫暖的自己。後來,他發現更多她坎坷的背景。想愛她,就好像,間接的,也愛到少年時無依無靠的自己。
當年他已小有成就,卻荒謬地發現,可能不久于人世,現在……他置身黑暗中,突然听見鑰匙墜落聲,天大放光明,時間回到那天黃昏,看到這些,忽然畫面朦朧了,眼前有影子在晃動,有人呼喚他,軟綿綿地跟他說話——
「起床嘍……醒來嘍……公司快倒嘍……客戶跑光光嘍……」
他牽動嘴角,想笑。認出這把聲音,心好暖,好想看她,眼皮顫動,睜開了,在久違,清晨的曙光中,看見熟悉的容貌,漸清晰、漸明朗。
巫瑪亞對他微笑。
他迷茫地望著,他也微笑,他的陽光,都在那張臉上,他的蜜糖,他守護的女孩,他在世上唯一的寄托,她微笑,那笑意漾到眼楮里,他看見他的容貌,在她漾著笑意的瞳孔里,他覺得很幸福。
他恍恍惚惚,還以微笑。只是一個笑容,已經用盡他所有力氣。他們看著彼此,都在笑。晨光之中,笑得很傻氣。好一會兒,他們都說不出話,只是笑看彼此。然後,一起目光閃動,落下歡喜的淚水。
尾聲
冰冷嚴寒的冬季淡出,蒼茫天地,迎來春的訊息。
醫院院區公園,枯枝冒出點點女敕綠,狹小泥徑,原來覆著白雪,氣溫回升後,喜悅地坦露真面目了,迎接天光。
白樺樹,沿路成排站好,然後風中搖蕩,它們全注目著,那漫步在小徑上,手牽手的兩個人,它們搖擺著,沙沙響,不知也在陪著興奮什麼,好像連它們都感應到愛的氣息。
那兩人,慢慢穿過林蔭,慢慢走,悄悄聊,一種寧靜氛圍,彌漫在他們周身,仿彿天地,獨獨遺留下這兩個知心人,還有這些默默注目著的白樺樹。
「你確定不回光暉?」龐震宇低聲問她。
灰色風衣里邊,他穿著醫院的病人服,經過兩個多月術後調理,他身形消瘦了些,頭還纏著繃帶,但眼楮,已恢復昔日炯光,為了手術,剃短頭發,纏了繃帶。瘦些的臉,輪廓更明顯,他不像病人,看起來還是很英俊,而且面上更多了些沉靜的氣質。總而言之,在巫瑪亞的目中,既使是生病的龐先生,還是超帥的。
「我不想當總監。」巫瑪亞握牢他的手,難相信,這握住的手,不久前,才在生死關頭走一遭。
「覺得壓力大嗎?」
「我連制片都不想當了。」分秒都不願意離開,因為他在這,她也要在這里。「我不回去工作了……」
「不工作?會沒錢喔。」他開玩笑,被她瞪。
「干麼?你以為這樣講,我會緊張啊?拜托,我不是小女生了好不好?這些年賺的不少,該有的保險也全買齊了,我跟你說,我要是生病,請看護都沒問題。」
「原來我給你的待遇這麼好。」
「嘿,待遇不錯啦,就是對員工沒禮貌。」
「也就是說……」他拾起頭,佯裝努力思索。「我是個不重視表面功夫,但很重實際回韻的好老板。」
「是是是,你是是是。」
兩人都笑。
又繼續散步,往池塘方向走,他們想去那兒坐一會兒,他們買了花生,打算去喂松鼠。
紐約的春天,其實比台灣的寒冬更冷。風來,龐震宇跟她交握的右手,將她小手握更緊,再埋入風衣口袋深處。這樣,兩人的手,都暖藏在口袋里了。貼著的掌心,熱呼呼,像有能量,淌入彼此心底……融化在彼此發膚里,是愛的能量,活化生命,裝飾平凡無奇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