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這麼多人面前,毫無預警地將她降回原職,這就顧全她面子了?
巫瑪亞渾身都顫抖,眼紅透,淚閃爍,硬忍住快崩潰的沖動,忍著不要情緒失控,不讓人覺得她可悲。很久很久沒這麼激動憤怒,她都快忘記自己有這麼暴烈的情緒,她還以為艱苦的出身跟老爸的磨練,已讓她夠強壯到誰也沒辦法再傷害她了。
直到這個男人……徹底混亂她情緒!
半個多月前,他令她嘗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快樂,如今,卻讓她體會到絕望到底的憤怒。
同一個人,為什麼可以讓她同時身置天堂跟地獄?
巫瑪亞迎視他深不可見底的眼楮,在這時刻,一片寂靜,所有人似乎都被摒除在他們對峙的視線之外,所有人都怕事地選擇靜默,置身事外。然後,時間仿彿凝止,世界獨獨剩下他們倆。他難捉模的眼楮,直視她恨到殷紅的眼楮。他沉靜的眼楮,定定看住她。仿佛在對她透露除了降職以外的訊息,但她讓傷心擊潰,當她義無反顧,拚盡全力,要回報他的看得起,他竟然……
她是全然地付出自己的信任,信任著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扯她後腿,看她笑話,至少還有他支持,默默地想像著他是她的支柱。
結果竟然……
她不會被現實的殘酷,同事的訕笑,或客戶業主大明星對她的不屑給擊潰,但卻被他輕易崩潰。
巫瑪亞不敢相信,瞪著他,胸口劇烈起伏,身體每個骨節好像都在迸裂,牙齒咬得緊緊,久久說不出話。
于是,龐震宇主動結束會議。「沒事了,大家去忙吧,我回樓上,今天不進公司了。」
就這樣,巫瑪亞成為光暉制作公司成立以來的大笑話。
中乍,金友吉要會計訂披薩請大家吃。
金友吉高升了,這向來個性悶,表情悲苦,每天操煩老婆孩子事的老制片助理,這回揚眉吐氣,暈飄飄地啃著披薩,听著大家左一聲金制片,右一聲金制片地,好不快活啊!
「是運氣啦,我走運啦。」金友吉主動向小妹妹巫瑪亞示好。「喂,不要想太多喔,也不是你做得很差啦,只是還太女敕了,我從光暉成立到現在,都幾年了,你以後還有機會……」
巫瑪亞窩在矮凳,埋頭吃披薩,心情惡劣,不想回應。
「就是啊……」黃明達翻著編劇用的點子收集簿,記錄這高潮迭起的升降職經過,一邊安慰巫瑪亞︰「我跟你說,我們這個老板啊,他腦袋想什麼,沒人預測得到啦!謗據我過去個人記錄到的,關于他這個人好幾次的跳tone行為,他會這麼做,肯定有原因,只是……」黃明達仰頭,模著下巴,思索著。「這次搞成這樣,他背後目的是什麼呢?我還在想……」
「哈哈哈。」精于算計跟砍價的另一制片助理,吳泰亮大笑三聲。「聰明聰明,他真是太聰明了!」
听吳泰亮這一講,同事們全圍過來,覷著蹲在椅子上嗑披薩的吳泰亮,追問——
「誰聰明?」
「聰明什麼?」
「吳泰亮你知道什麼了?」
留小平頭的吳泰亮,模著頭說︰「老板聰明啊,怪不得他當老板,我們當伙計。怪不得他那麼年輕就可以開公司,我們只能領死薪水,原來如此,被我瞧出來了。」
巫瑪亞撇下正吃著的披薩,抬臉問︰「瞧出什麼?」
「唉呀,你們這幾個家伙太淺了,听我講,蕭制片之前坐大了,仗著自己夠資深,常壟斷客戶窗口,代老板下決定,還暗收回扣,可是因為她跟老板一起度過光暉的草創時期,老板要弄她走,也不好意思太明顯。而且弄得不好,反而讓她更想賴住不走,所以……」
「所以故意升巫瑪亞這只大菜鳥?!」金友吉嚷。
「我也了了!」黃明達跳起來。「老板知道奕賢姊最愛面子,要是升菜鳥上來,她一定會抓狂,老板也算準了,她以為她對老板來講很重要,所以會用離開光暉來要脅他改變決定。」
「可是這正好是他要的啊!」吳泰亮撫著下巴嘿嘿笑。「自己滾蛋,還不用付她資遣費,也不用找理由革職。」
「這個局,太……太奧妙了。」黃明達豁然開朗,趕緊拾筆,記錄此梗備用,待將來當編劇時好好發揮。「所以,巫瑪亞是他的棋子,用完了,就降回去當制片助理……呃……」驚覺真相太傷巫瑪亞了,黃明達頓住話語。
大伙互使眼色,偷瞄巫瑪亞。
巫瑪亞故作堅強,低著頭,把啃了一半的大披薩吃光光,假裝不受影響,心里卻痛得像被撕裂了。突然想到那次決定升她當制片前,龐震宇教她彈了一會兒古琴,還隨口問起一套蕭奕賢借來的清朝家具——
「那些古董,外表看起來很一般,其實每件都要好幾十萬,願意借給我們拍片,真的要很感謝他們……租金才算我們八萬,真夠意思。」
「八萬?不是三萬嗎?」
巫瑪亞猛然想起,她似乎回了這麼一句。所謂的回扣,指的就是這個錢吧?當時龐震宇若無其事,跟她閑聊,讓她踫琴,其實是在套她的話,確認蕭奕賢收回扣的事。
原來如此。她還暗暗得意他願意讓她踫琴,是因為對她特別……
「我要去尿尿!」巫瑪亞突然起身,撇下披薩,僵硬著身子,往廁所去。
「她是去哭吧?」吳泰亮眯眼道,大家直點頭。
巫瑪亞還以為將傷心隱藏得很好,但同事們全看得出來,這小女生,被重重的打擊到了。
巫瑪亞躲進廁所痛哭,一滴兩滴三四滴,這眼淚如珍珠灑落洗臉台,那是她幻滅的少女情懷,除了氣龐震宇,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這樣傻,為情傻到糟蹋了自己,回想這半個多月的努力,顯得多麼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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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瑪亞憋著滿腔怒火,等所有人下班走光光。她要去找龐先生問清楚,就算被利用,也不要龜縮著,吭都不吭一聲。
終于,凌晨兩點,大家都散了。
巫瑪亞到二樓找龐先生理論,不管他是她老板,不管他睡了沒,不管大半夜闖入男人家中,有多麼不適宜。
她憤怒得快爆炸了,不能再忍了。
等了一會兒,龐震宇來開門。
看見巫瑪亞,他微側身,懶倚著門扉問︰「有事?」
他穿著駝色高領毛衣,黑色休閑運動褲。黑夜里的龐先生,五官輪廓更俊朗,高姚瘦削,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沉香味,是他常點的印有藍天雪山的香。那雙靜逸的黑眸啊,俯視著她。她仰望著,忽覺得他好高好遙遠,那麼溫柔的眼神,怎麼會來自一個重傷她的男人呢?
她有些迷惘。
自己會不會是誤會他了?
多少次,是他暗黑沈斂的眼眸,令她感到寧靜而安心。偷偷地,將他當成精神上的寄托,疲累時的支柱。他呢?他真的像那些人說的,只當她是作戰用的棋子?
「龐先生,我想問你,那時你升我當制片,是為了氣走蕭奕賢嗎?」
她要答案,暗暗希望他否認,給別的解釋。什麼都好,就是別讓她對他失望。她曾對媽媽失望,對爸爸失望,對現實世界失望,唯一帶希望來的,只有他。如果連他都讓她失望,那以後,還能信任什麼?期待什麼?
龐震宇默默看了她一會兒,轉身進房,往客廳黑色皮沙發坐下了。
巫瑪亞跟進去。「你還沒回答我。」站在他面前,她一雙手握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