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西說︰「只有鼓掌好像是不大夠的,你們看,我們這位大藝術家,笑都不笑呢,怎麼辦呢?」
她想干麼?張摩爾瞪她。
曦西湊近,忽啵地吻了他的臉,再用愛的小手,啪地狠拍一下他的,眨眨眼楮。「當然還要香吻啊!」
曦西大笑,張摩爾呆在台上。
他看見眼前好多張笑臉,開成好巨大的幸福,包括遠處那個拼命鼓掌的媽媽。
在黑夜中,燈火橘黃,小徑上,人影幢幢,光影交錯。啊,好感動,被這麼多溫暖笑容包圍,好快樂的夜晚,他想,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天,更不會忘記曦西主動在大家面前贈他香吻。嗚……好棒!可是她竟打他,嗚,很丟臉。
這些歡笑聲,這激烈的掌聲,就是給策展人最棒的贊美。
曦西握住張摩爾的手,听小朋友們跟父母吼著明天還要玩,曦西笑得合不攏嘴,她的玩具展,大成功啊!
張摩爾也笑著暗爽,他的愛情,大成功哪!
寒冬退去,樹冒出點點女敕綠,春雨綿綿密密濕漉長街。下雨帶來不便,但有人是下雨也高興。
「多麼詩情畫意啊!」曦西瞧著落地窗外,一片灰蒙的街景。
秀蘭訕訕道︰「是很詩情畫意,天天濕意盎然到棉被都長霉。」
「是不是濕氣太重?把工作室的除濕機搬回家用,早上再帶回來啊!」
「謝謝,我以為你會說干脆買一台給我咧。」反正CASE暴增那麼多,賺翻了。
經過玩具展大成功,曦西現在可說是藝術界商業界通殺,大家都想請她辦展覽。
「哈、哈!你可以用我給你的獎金去買啊。」曦西嘿嘿笑,哼起老歌。「三月里的小雨浙瀝瀝瀝……淅瀝瀝瀝下個不停……」她收拾桌上物品,塞進包包。「我的心嘩啦啦啦啦嘩啦啦啦啦……」她一邊嘩啦啦啦啦,一邊走向門口。
殷秀蘭抱臂觀望,看曦西直走到門口,看曦西取傘打開,看曦西抬腳就要跨出門外。
「你去哪?」工作室開到六點,現在才三點多。
曦西愣住,對她笑。「我回去嘍,要是沒什麼事,你也可以提早下班啦,免得晚一點又塞車。」普天下,到哪找像她這麼有情有義的老板啊,哈!
「喔。」秀蘭點點頭,涼涼道︰「那麼等一下四點你不跟大樹兄開會啦?你們不是要討論六月在華山藝文中心的陶藝展嗎?」
「那是明天。」
「是今天。」
「是明天上午十點。」
「OK,讓我們回顧一下歷史,從過去的經驗看來,你認為你對還是我對?你對你的躺袋有信心嗎?有嗎有嗎有嗎?」
沒有。所以趕快搜出包包的大記事本檢視。「啊!啊、啊……我搞錯了。」
「就是嘍,開會的資料我放在你第二個抽屜里。」唉,沒有我看你怎麼辦啊?曦西。
電話鈴鈴鈴,秀蘭抄起電話。「曦西工作室你好,哦,是是,嗯,我知道,嗯,真的沒辦法喔,曦西的工作已經排到六月,除非年底,不然真的沒辦法幫老師規劃喔,嗯……好的,不客氣。」
幣上電話,秀蘭看曦西還杵在門口,問;「你還不進來?」干麼一臉茫然?
曦西奔來,抓住秀蘭兩臂,激動嚷︰「我完了我完了,跟你說我現在一定要離開,拜托你幫我取消四點的會。」
「現在取消?你神經病!」又要叫她做壞人!
「拜托啦,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超重要,拜托嘍,掰。」不等秀蘭點頭,拔腿就跑,瞬問消失,無影無蹤。
「什麼事這麼重要啊?」秀蘭瞪著門口。
曦西逃出工作室,走到車旁,開車門,扔包包,坐下,發動汽車。
叩——叩——
有人敲車門,是藝文記者沈君鈞。
曦西按下車窗。「哈,鈞姐。」
「可以聊一下嗎?」
「改天好嗎?我現在有事噢。」
「五分鐘就好。」
「這樣吧,順便載你回報社,車上聊。」曦西讓她上車,車子駛上馬路。「鈞姐是要問六月展覽的事嗎?我好像有叫助理FAX資料給你。」
「是關于白御飛的事。」
「白御飛怎麼了?」
「國際商銀向法院申請假扣押,要扣押白御飛的動產跟不動產。這事你知道嗎?」
曦西震驚,陳淑美說的果然是真的,沉默了會,她說︰「我不知道。」
「我們還接到黑函,指控白御飛亂搞男女關系,還謠傳他有私生女,對私生女不聞問。你知道嗎?白御飛提起過沒有?」
何止知道,還親眼目睹,看樣子白御飛糟了。「我不知道,恐怕沒辦法幫你什麼。」曦西不想火上加油。
「墨霓你熟吧?墨霓跟白御飛原來交往很多年。」
「是噢,我不清楚喔。」一概裝傻。
「兩小時前,墨霓燒炭自殺。」
「啊?」
「現在住院治療中,等一下新聞就會出來,她的遺書寫的全是跟白御飛的事,他為白御飛負債六百萬,卻發現白御飛同時還跟巴熙交往。」
巴熙?!曦西驚愕得說不出話。
放緩車速,她腦袋混亂,巴熙從沒說過她跟白御飛的關系,巴熙甚至知道她是喜歡白御飛的,他們究竟什麼時候交往的?為何瞞著所有人?難道也是白御飛的意思?曦西很受到打擊。白御飛究竟跟多少女人有一腿?而差一點她就是這些女人之一,卷入到他的愛情游戲。曦西面色慘白,慶幸自己好運。
記者拿出紙筆。「以前你和白御飛走得很近,他是不是也有追求你?你們有交往嗎?他用了哪些手段,讓女人對他服服帖帖的?」
「……」曦西緘默。
「嘿,像這種偽君子,我們不能姑息他,我們要拆穿他的真面目,你把知道的說出來吧,免得再有女人上當——」
「報社到了喔。」車子在報社門口停下。「不好意思沒幫到你,這些事我都不清楚。」她現在很幸福,她沒興致報復白御飛。
少來了!記者煽動著︰「你不覺得白御飛太惡心了嗎?他之前還批評你,很多人都說你跟他私下常約會,老實跟你說吧,連白御飛的司機都跟我們說了,你和他關系很好,你如果擔心曝光的問題,我可以匿名處理,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好嗎?」
「好吧。」曦西疲憊地吁口氣,緊握方向盤,盯著柏油路。「白御飛是台灣四年來,最受國際注目的視覺藝術家,他發表的‘迷走’與‘夢游’兩件視覺藝術作品打入紐約藝術圈,還——」
「我問的不是藝術!」記者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我是專業策展人,我最了解藝術家的就是這個。」
「好,面對這麼厲害的藝術家,你私人感情上,是不是很受他吸引?你是不是迷戀他?」馬上換方向試探。
「我喜歡的人不是他噢。」曦西對她笑。
「少騙人了,大家都知道你超迷他的,你以前——」
「玩具展你不是也有來采訪?我喜歡的是大藝術家張摩爾,了嗎?啊,對不起,來不及了,沒辦法再跟你聊了,改天請你喝咖啡。」
「你再想想看吧,願意講的話打給我。」記者悻悻然下車。
曦西松口氣,快快駛離,烏煙瘴氣的事,不要理,現在,有更關心的事要處理。
曦西再次來到這里,庭院荒蕪,花卉雜草交纏,青蕨掩沒石徑。白樺樹們更巨大,枝葉延展,妄想吞沒藍天,阻攔陽光,使這兒空氣特別濕冷。
而曦西心頭正熱,她踏過泥濘與青蕨,走向荒煙蔓草後的別墅。
別墅外牆,九重葛攀爬,紫花正迎風綻放。多年無人居住,這兒失去整潔,卻添了一股原始野性美,像秘密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