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給我戴?」曦西戳戳臉上墨鏡。
「嗯。」
「那你……」
「沒關系。」
「傘我自己拿就好了。」男人撐小花傘太可笑。
「我拿。」他堅持,要為她擋光。
「噢!」曦西微笑,他很好意,但口氣冷硬,給人不友善的錯覺。張先生似乎不擅長跟人扯淡喔,講話硬邦邦的。
長街,涼風輕拂,右邊站著一排楓香樹,日光在枝葉問閃爍,燦燦金光篩落在地,兩人在斑駁破碎的光影中前行。張摩爾不時往旁邊看,看他的大墨鏡,隨曦西輕快的腳步,在小臉上跳動起伏,這給他很愉快的感覺,渾不覺撐著女用花傘的自己有多滑稽。
來到張摩爾介紹的地方,看到目的地,曦西怪叫。「怎麼是這里?」
這一叫,叫得張摩爾忐忑,她似乎很失望。
兩人進去待不到五分鐘,曦西就搖頭笑著出來,右手拿著紙袋晃,邊走邊嘆氣。「唉唉唉,又不是小朋友,吃這種東西不算吃飯啦,沒想到你說的是麥當勞。」他們有代溝。
「是你問我平時愛吃什麼。」
「可是這是薯條,這是零食,這不算吃飯啊。」
她以為他亂介紹嗎?張摩爾慎重其事道︰「這不是平常的薯條,這個是新出的‘搖搖薯條’。」
薯條就是薯條!她啼笑皆非。「算了算了,帶你去吃我平常吃的……」人怪,吃東西的品味也怪,嗟!
走過一條街,就到曦西最愛的SUBWAY。
「里面不能帶外食,我們吃掉薯條再進去。」
曦西跟張摩爾站在門邊嗑薯條,SUBWAY烤面包,空氣彌漫著甜麥香,嘴里吃著油膩膩薯條,吃著吃著,曦西覺得處境荒謬,就笑了。
和張摩爾克難站在騎樓吃薯條,感覺還不賴。看陽光閃耀路樹,看人遛狗走過,馬路馳過汽車,汽車反射日光,慵懶的街景,教她不知不覺輕松起來,竟有種幸福感,比關在豪華大餐廳里吃還要舒服自在。
曦西轉頭看他,他今天穿套頭黑白條紋線衫,窄版合身西裝褲,難得正式的裝扮,嘴上卻叼著薯條,好笑。
「你剛剛有听見我助理說的話吧?有人反對讓你加入,不過,不用擔心,我會解決。但是開會時,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不要因為他們說了什麼就難過。」曦西先夾他打預防針。但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她懷疑自己多慮了。張摩爾好像完全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他的作品。
曦西眯起眼楮打量他,有時,甚至覺得,除了一開始積極要加入展覽,之後他就對其它事不關心。不問和他一起展覽的有誰,不問資源會怎麼分配,不關心DM上名單順序如何排列……這些都是藝術家們參展時最介意的事,他卻問也不問,對薯條的關注,都還比對自己作品的關切多。
「喂,有這麼好吃嗎?我這個口味是海苔波光,不怎麼樣。你的咧?」
「咖哩恰恰。三種口味我都吃過,咖哩恰恰的最好吃。」
「我吃看看。」曦西湊近,拿薯條吃。
因為這個靠近的動作,張摩爾聞到熟悉的嬰兒皂香,他一陣心悸。
「真的哦,你的真的比較好吃。」曦西窩在他胸前,連吃好幾根薯條。
于是,張摩爾除了聞到香味,還感覺到她的發,輕輕摩挲過胸前衣服。頓時,身體僵硬緊繃,站得直挺挺,瞅向藍天,感覺自己,像根火柴棒,滋滋滋燃燒。
在SCBWAY里,曦西檢視摩爾寫的作品介紹,一邊吃著鮪魚蔬菜色拉。
張摩爾在一旁也沒閑著,他瞪著色拉,正專注地忙以尖叉做武器,攻擊生蔬大隊,叉住這個,丟到桌上;叉住那個,扔棄桌上,待曦西發現時,桌上已布滿蔬菜殘骸。
「噯、你干什麼啊?!」曦西這一喊,嚇住他了。
張摩爾頓住動作,右手抓著叉子,叉尖上還死著一根青椒。
曦西看了快暈倒,桌面排滿蔬菜大隊,敢情是最時髦的裝置藝術?一排是青椒,一排是紅蘿卜絲,一排是洋蔥,還有一排酸黃瓜,排列整齊,像在桌上行軍。在標榜健康飲食的SUBWAY餐廳,干這種事,簡直是羞辱店家。
環顧左右,撞見好幾對正竊笑的眼楮,曦西瞪他。「喂,為什麼要這樣?」
「我不要吃這個——」生菜難吃死了,呸。他看曦西低頭掩面,好像很窘。
「張摩爾,這樣很沒禮貌,挑出來的都比盤子內的還多。店員看了怎麼想?挑出來就算了,還讓它們排隊?天啊,超丟臉的。」
雖然不明白有什麼關系,但看曦西困窘,張摩爾急了,難得和她共餐,怕再沒有下一次,于是趕快做出補救動作,沒想到,她又驚呼——
「你干什麼?!」曦西看張摩爾叉住丟桌上的青椒吃,又叉住洋蔥往嘴里吞。忙抓住他的手制止。「放桌子上了你還吃,髒啊。」
「你不是說丟臉?」
曦西怔住,看他皺眉,硬要吃下去的樣子,忽然心頭一暖,這家伙……她失笑。「我敗給你了。」她拿衛生紙,將挑掉的蔬菜包好,桌面收拾干淨。「你把能吃的都挑出來了,根本就沒吃什麼嘛。嘿,我知道你愛吃什麼了……」把他當小朋友就行了,她去買了一份手工餅干給他。「巧克力餅干,這愛吃了吧?」
愛吃,更感動的是她的體貼。吃著曦西為他買的餅干,每一片嘗起來都好甜蜜。他看曦西修改他寫的作品說明,欣賞著她嚴肅專注的模樣。
她說︰「這樣寫沒重點喔,我幫你改成……」
你怎麼改都好!他啃著餅干,餅屑掉得到處是,望著她失神。仿佛時光倒流,回到年少時,英文老師又回來給他上課。唉,真希望時間能暫停。
「你看,這樣是不是更清楚?」她抬頭,怔住,哈哈笑。「你小朋友啊,餅干掉得到處是?糟了!」曦西掩住嘴,失笑了。「唉,好像一直在念你,像不像一個唆的大姐?」
嗚……他拉長了臉,眸色暗下,小她四歲,心中很介意了,又听她說什麼大姐,更心灰。
曦西看看手表。「啊,四點多了,我還有事,你看看我改的跟你的意思有沒有一樣,Bye嘍——」她風也似地走了。
張摩爾還舍不得離開,把她沒喝完的可樂拿來喝,可樂不冰,仍喝得陶醉,回味曦西的一瞥一笑……
「張摩爾?」冷不防有人喊。
張摩爾僵住,抬頭,頓時臉紅耳熱。曦西站在桌前,眼神奇怪地看他喝她喝過的可樂。
張摩爾放不可樂解釋︰「我很渴。」
「噢……」曦西尷尬笑了笑,拿了掛在椅背的袋子。
「Bye——」閃先,張摩爾怪怪喔!
她是不是以為我是變態?!但我不足!張摩爾氣惱,發現桌沿掛著洋傘,她把傘忘了。
稍後,太陽下山,天色暗藍,有個好高的男人,竟撐著把小花傘,昂首闊步,走在大街。
張摩爾特立獨行,引人注目,他嘴角噙著一抹詭異的笑,懶得理會別人眼神,這一路,都要賴在曦西傘下,太迷戀,變傻瓜。沒關系,他情願當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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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西趕著去見閔智投顧公司總裁,羅閔睿。
六十幾歲的羅閔睿,留小平頭,身材矮胖,愛抽雪茄,喜歡收藏藝術品,長期贊助國內各大藝術展。他常約曦西和藝術家們喝茶聊天,辦公廳內,處處擺設藝術收藏。有奇石琉璃,陶器西洋畫,品味非凡,喜熱鬧,更愛欣賞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