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良心,沒良心,辛辛苦苦照顧你這麼久,醒來只記著你的甲蟲。」菁木佯裝生氣。
「拜托。」夏澤野將她的手,捉來吻了又吻。
她縱容地笑了。「好好好,立刻幫你抓來,馬上去抓,行了吧?!」
夏澤野抬手,模模她的發,若有所思。「怎麼把頭發剪了?好可惜。」
還不是為了方便照顧你。她笑了笑,沒多解釋。「還會長的嘛,有什麼關系。」拿了鑰匙,交代︰「我馬上回來啊!」GOGOGO!幫男友抓蟲去。
夏澤野目送菁木離開,她的前腳剛走,他就哭了。趁她不在,盡情掉淚。他的女人,瘦了好多啊!等他好起來,一定要好好彌補她。
太多太多感謝,他說不出口,那麼多感動,點點滴滴,都收在心底。他對自己發誓,要快點好起來,換他照顧她,照顧一輩子。
菁木推開屋門,扔下鑰匙,穿過客廳,走進房間。夕陽染黃房間,塵埃輕輕顫著,在夕照中飄浮。
菁木在床邊蹲下,往床底望去,看見木盒子,就是了,掏出來,吹掉上頭灰塵,掀開。眼楮一亮,她微笑了,將夏澤野囑咐的黃金鬼帶上,立刻奔回醫院,來到摯愛身邊。
夏澤野披著外套,坐在床上。看到她,招招手要她過來。
菁木過去,笑咪咪,手伸向他。「喏,最心愛的黃金鬼來了。」
他呵呵笑,握住她的手,拇指撫著那冰冷堅硬,頑固的硬殼,那被她戴在指間,閃閃發亮,是他的真心一顆。那是為她買的鑽戒,哪來什麼黃金鬼?最最珍愛的,是眼前這個女人。
他張臂,將她攬進懷里,撫著柔密的短發,啞聲道︰「你很傻……如果我一直沒醒呢?」她要這樣一直耗在醫院,對著活死人?想到這些,好心疼。
菁木撂狠話︰「那個啊,你沒醒啊,我就把你做成標本,硬放在我身邊。」又說︰「你知道嗎?這陣子我常想,也許我會變成芳療師,是為了要救你。你昏迷時,每次幫你按摩,我都這麼想,這可能都是為你學的,為了將來有天派得上用場,要救你才學的,冥冥中注定好的。」
「唔,我想我會迷甲蟲,也是因為你,也是冥冥中注定好的,為你迷的。」
「少牽拖了,跟我可沒關系。」
「我的頭被這麼重重一敲,讓我想起一件事,那時躺在救護車上時,我記得快昏迷前,我還有印象。我想到很多往事,童年的事,我記得跟你在游樂場玩,還記得你抓過甲蟲。」
「我有嗎?」
「你曾經救起一只困在水槽里的甲蟲,還很溫柔地把它放到樹上。你還催促它,飛啊飛啊GOGOGO……」
菁木哈哈大笑,抬頭望他。
他俯望她,模模她的頭。「那時我認為你很愛甲蟲,而我喜歡你,也許是這樣,潛移默化,我才迷上甲蟲。」
「誤會大了,你那些蟲啊,害我雞皮疙瘩爬了三天才習慣。」
「奇怪了,我昏迷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說啥?」
「說快醒快醒GOGOGO!你要是這樣喊,說不定我馬上就醒了。」
菁木大笑,回頭察看房門──嗯,關上的。她爬到床上,跨在他身上,捧起他的臉,眼楮閃著頑皮的光。
「夏澤野,我要親你。」
他揚揚眉毛,歡迎極了,閉上眼楮,由著那柔軟唇兒,貼上來,壞壞地侵犯他……
尾聲
麥當勞放著流行歌,蔡依林高唱「舞娘」。輕快的節奏里,一群放學的國中女學生,啃著薯條炸雞漢堡,嘰嘰喳喳,熱烈討論──
「韓青雲到底會不會醒?」
「當然要醒,不然查小欣太可憐了。」
「之前劉栗栗還說多愛多愛他的,結果呢?韓青雲一出事沒多久,她就跟別人談戀愛,可惡,那她之前一直罵查小欣介入他們的感情,她是在罵屁喔!」
「我媽媽說,這個禮拜六可能是大結局喔,听說編劇會賜死韓青雲。」
「不會吧?!」
「對啊,昨天報紙也這樣說,那個編劇要寫死韓青雲。記者說,那個編劇兩年前也曾經因為意外昏迷很久喔。」
「既然他都醒了,他干麼要寫死我的韓青雲?不行,不可以啦!我要打電話去電視台抗議!」
「我也要打去抗議!」
「那我上留言版抗議!」
「干脆我們組抗議團到電視台抗議!」
「好!」
三個花樣年華青春少女,斗志旺盛,準備齊去捍衛看了足足兩個多月的連續劇,務必讓她們心愛的男女主角大團圓。
傳說,當耶穌基督被釘在十字架時,周圍植物逐漸枯萎,唯獨茉莉持續綻開……
答答答,黑字體,逐個吃掉文字文件空白處。
「白茉莉之戀」第二十八集全劇終
夏澤野披著黑色外套,神色專注,敲下最後一行字,吁口氣,捻熄香煙。
「哇──哇──」屋外,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听見啼哭,他笑了,寄出劇本,離開書房,走出屋外。
驕陽柔媚,春色盎然,滿院花團錦簇,彩色繽紛。那都是女人住進來以後,栽植的花卉。他答應女人,等這部戲結束,要替她蓋花房,就挨在養蟲的小屋旁。
夏澤野想著,明天就找人來估價吧!又想,豈止花房,他的女人就是想搞個大花園,他都樂意為她張羅。
他雙手抱胸,挨在門邊,靜靜欣賞眼前畫面,景色美麗,如夢中電影。明明置身在幸福中,明明陽光明媚,可這美好,總讓他感覺仍像作夢。
這,都是兩年多前,那場意外害的。
在痊愈後,他跟她,得了強迫癥。他時常回頭望,擔心被突襲;她時刻擔心失去他,需要形影不離。即使出院後他們立刻辦手續結婚,也住在一起,他們還是不能遺忘那段日子帶來的陰影,連睡覺都要握著彼此的手。
平日,在烏來家中。
他除了寫劇本,玩甲蟲,鮮少出門,安于家里。
她呢?她除了做香皂,打電動,也懶出門,安于在他的身邊。
他們沒說出口,但默默有共識,都想將世界活成兩人的世界。他們太過分地珍惜著,比一般戀人還要希罕著的,一分一秒相處的時光。所謂的戀人的蜜月期,對他們而言,似乎永不結束。
于是他們這樣形影不離,過分親密的下場……
就是很快有了那個「哇∼∼哇∼∼哇∼∼」的叫聲,以及那個聲音的主人,一歲大的胖妞兒。這結果,夏澤野滿意極了。
他倚門欣賞,百看不厭,是他的妻。
她今日穿著米色洋裝,抱著他們的女兒,在花苑里,輕輕搖晃女兒,低低哄著女兒。陽光在她發梢臂膀,瓖上一圈金邊。他瞧著,一顆心,軟綿綿。他的妻,自從有了孩兒,聲音變得好溫柔。
「柔柔不哭啊,你看,那是杜鵑,那是九重葛,這是茉莉,都是媽媽種的呢!」順手摘下一朵茉莉,湊近女兒鼻間。「聞聞,香嗎?『馬麻』用這個做成香皂給你洗澎澎,好不好呀?」
女兒不哭了,瞅著茉莉,雙手揮舞,呀呀呀地。
一只女敕黃蝴蝶,翩翩飛來,飛近菁木,停在她發梢,翅膀像扇子,緩慢開合,彷佛很滿意這黑密密軟滑順的草原。
夏澤野微笑,向她喊︰「你頭上有蝴蝶!」
菁木頓時僵住身子,不敢動,小心翼翼地問︰「還在嗎?」
「還在噢。」
「柔柔……柔柔……你看蝴蝶停在馬麻頭上喔。」好認真地悄悄對女兒說︰「你快看,柔柔……」
在夏澤野眼中,他的妻真滑稽也真可愛。
他走向愛妻,驚走蝴蝶,摟住愛妻的腰,和她一起看蝴蝶飛高,飛遠,在光中顫著小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