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算,加一加,除了剛剛的八十四萬,你只要再給我三十八萬七千七百二十一塊錢,二十一塊我就不跟你拿了,省得你嫌我小氣。這筆錢請你一並匯入我戶頭,喏,這明細給你當紀念。」撕下來,扔給他。「這樣,我們就真的分得很乾淨很乾淨,如你所願,乾淨得不得了∼∼」
「唔……」季藏鋒贊賞地點頭,拍拍她的背,有進步,這次講得條理分明,果然殺江皓東個措手不及,他目瞪口呆,張嘴不知如何反應。
但,這樣就結束了嗎?且慢,季藏鋒這位代理男友,還有義務未盡,還沒表現個夠。他打開公事包,拿出合約,扔到江皓東面前,在傷口灑鹽。「口說無憑,大家立約為證。我權當二位見證人,請簽字。謝謝合作,」
話都講完了,江皓東還一臉恍惚,沒回過神。現在,知道崔美芝帶姓季的來干麼了。姓季的面無表情,舉措冷靜,但眼中的狡光透著陰險。這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帶這討厭鬼來,根本是來助她搶劫!
談判結束,走出咖啡廳,小美跟季藏鋒道再見。
「謝嘍,真是痛快啊!」出了她一口怨氣。
這時,江皓東走出咖啡廳,冷覷她一眼,雖然住同地方,但他逕自上車,開車走了,沒意思要讓她搭便車,連再見也不說,看來氣壞了。
「哇,翻臉跟翻書一樣喔。」小美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對身旁的季藏鋒說︰「你剛剛看見了嗎?他瞪我的那個眼神,嗯∼∼」夸張地打個哆嗦。「好殺!」
他看表。「這時本來要企劃莞升的案子,被你耽誤了,你來幫我?」
「?加班喔?」
「只是要你建檔,又不累。」
「噢,好啊。」反正很不想回去,江皓東那模樣真是冷啊。
「走吧。」他又隨口丟下一句︰「要是弄到太晚,就睡我那吧。」
「好啊。」馬上同意。
他走在前面,小美沒看見他在笑。她那聲「好啊」顯得急切又高興,他猜得對,她不想回江皓東那里。他說謊,其實沒什麼緊急的文件待處理,他只是不希望在傷感的談判後,讓她回那里。
但當她那麼快就同意住他家,讓季藏鋒很有滿足感。這代表小美情願留在他的地方,同時也代表,今晚又要失眠,跟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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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餐桌兩邊,季藏鋒修改明日要傳給客戶的合約,小美則打開筆記電腦,幫他把客戶資料輸入電腦建檔,
能夠反擊到江皓東,她開心,搖頭晃腦哼著歌,每完成一個檔案,就滑稽地朝空中擊出一拳喊︰「我厲害,了不起,五千多字只花半小時∼∼OHYES!」
嘿,她真的很愛碎碎念。季藏鋒推推眼鏡,感到納悶,她不管有沒有人在听,整晚自說自話。
她又說話了——
「江皓東,你活該!」瞪著螢幕,敲打鍵盤,她得意洋洋。「爽爽爽,爽歪歪,江皓東,哀哀哀……」還編起繞口令了。
終於忍不住,季藏鋒問︰「你在跟誰講話?跟我?」
她聳聳肩膀。「沒啦,隨便念啦,你不覺得太安靜了嗎?」沒電視、沒音樂,好安靜喔。「講講話,這樣比較熱鬧。」
「我工作時從不開電視也不听音樂,這樣才能專心。」
「噢,可是一個人住,這麼安靜,不覺得可怕嗎?」
「可怕什麼?」
「很……很不舒服。」
「我不會……」季藏鋒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你會嗎?」
慌得回避那太犀利的眼神,她低頭,掀翻文件。「如果吵到你,我就不說話了。」
是他多心嗎?好像看見她臉上,閃過一抹受傷的表情。
不需要音樂或電視的聲音,季藏鋒一個人住從不覺得太安靜。
真的太安靜了!凌晨一點,小美處理完文件已經去客房睡了,季藏鋒還在修改客戶的合約。當身邊座位空了,桌上擱置她喝過的杯子,她握過的筆,瞥見這些,他心神不寧,感覺這里確實太安靜,與其說安靜,不如說感到寂寞。正這麼覺得而發呆時,客房傳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他走進客房,床前窗前,窗簾搖蕩著,月影篩落在她的臉龐。她睫毛濡濕,在夢里哭泣。她側躺,抱枕,蜷縮著,因為哭泣身體輕顫。
是不是作惡夢了?那麼傷心……他小心地,在床沿坐下,輕搖她的肩膀。
「小美?」
「嗯?」她皺眉,緩緩睜眼,眼眶濕濡,神情恍惚。
「沒事吧?」他擔心。
她呆望,眼神空洞,像沒醒過來。
他放低聲音,用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溫柔口吻問︰「是不是作惡夢了?你在哭。」
她微眯起眼,想到方才的夢,豆大淚珠,一顆顆滾落。是,她作惡夢。
「怎麼辦?」她呢喃著。
季藏鋒看見她眼楮深處的恐懼。
她苦笑,更多的淚掉下。「沒想到……我又變成一個人了……以後要自己住,周末沒要見的人,下班沒有約會,晚餐自己吃,我很喜歡煮東西,但是如果只有一個人,菜會很難買啊……」說到這,她將臉埋進枕頭里,哀哀哭泣。
季藏鋒沈默著,終於那傷心的哭聲讓他再也受不了,便將她拉來,讓她枕在他腿上哭,她像溺水人抓苦了浮木,立刻攬住溫暖厚實的身軀,哭得更急切。
「為什麼我老是被拋棄?」小手像鉗子緊揪他的衣服。她夢見小時候,媽媽晚歸一個人在家,晚上很怕不敢睡,一直數著時間,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無止盡等待……一個人,對著鐘傻等,她恨這種感覺,恐懼孤獨,討厭落單,於是不斷地戀愛。真諷刺,越怕孤獨越孤獨,好不容易戀愛了,竭力討好對方,恐懼變回一個人,結果一再失去戀人。
她不是一個人啊,像是要讓她安心,他的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壓人懷中安慰。
她聞到他的氣息,混雜了香皂跟體味的男性氣息,邪氣味令人安心、軟弱,興起想依賴的念頭。
「怎麼這麼怕寂寞?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心疼,又覺得荒謬好笑。
「你听過雨聲嗎?」她悶悶道︰「听過那種下雨的晚上,雨停了,樓上窗台的積水,順花台滴下,有一滴沒一滴地打在屋檐的聲音。你听過嗎?」
「不就是雨聲嗎?」哪來那麼多分別?
「不—樣,夏天午後的雨聲,夜晚的下雨聲,還有我剛才說的那種雨滴聲,它們都不一樣。我十幾歲的時候,每次都會被那種雨滴聲驚醒,它不是成片嘩嘩的雨聲,而是很低沈,滴滴答,很慢很哀怨的雨滴聲。那種聲音會讓你覺得天永遠不會亮,尤其當你一個人睡在那麼黑的午夜里,听見那種聲音,心里會很慌,感覺到自己好孤獨,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人。」
他詫異她有那麼怪異的感觸。誰會無聊到去辨別各種雨聲?除非……她真的太寂寞了。他忽然發現對她的了解太少。
他問︰「十幾歲的時候,應該還是跟家人住的吧?」
「我媽離婚,只有我跟我媽住,她以前在醫院工作,要輪夜班,常常天亮才回來。你知道嗎?小時候每次听到那種雨滴聲,就很希望有人在旁邊陪我,不說話也沒關系,只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好了。」
季藏鋒心緊,原來,她從小就常常領教到寂寞的滋味。季藏鋒胸口一陣酸澀,怪不得先前她嫌屋子太安靜,怪不得她會自言自語,羅羅嗦嗦的。這是太寂寞而發展出來的怪癖,習慣一人自說自話,假裝屋子熱鬧,佯裝並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