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祖馴一定是看見了她內心的那種焦慮,所以強幫她拉出迷惘的不真實的夢幻世界,推她去面對真實人生,屬于她的人生。
他為她著想,她卻一直在否定他。
他一直在等她,她卻因為對愛失望,就投入另一個不費力的、方便的懷抱找溫暖,還誤以為這樣的愛情才是真愛。熱淚不斷流淌,心卻越來越清澈。
那不是愛情,貪圖輕松,選擇容易的,能保全住完整的自己,佔盡便宜,不會受影響,不會失控,不怕被擺布,那不是愛情。
像此刻這樣,心中劇烈拉扯,又痛又哭的才是愛情。高興時可以像在飛,傷心時像有刀在剜,這才是愛情,能痛哭,心悸,這才是愛情,全身發熱,激動戰栗,這才是愛情。
不愛周德生,她愛黎祖馴。
她驟然起身,往愛的方向跑。
她忘了要去挑選喜餅,忘了她有未婚夫,忘了時機不正確,忘記理智在警告了,她沖動,失控,熱烈地往愛的方向奔。她不能作主,不能控制雙腳,很可怕,像著魔,但也很快樂……
她要見他。
穿過人群,穿過十字路口,闖了一個紅燈,停在PROMISE店前,瞪著招牌,沖下樓。
黎祖馴頹坐在地,失魂落魄的盯著破碎的貓杯。听見下樓的腳步聲,回過頭,一個熱呼呼的身子撲進懷里。
「我愛你!」她嚷,又哭了。
黎祖馴立刻摟住她,埋在她的肩頸處,激動得不能言語。大大的右手掌撫著她的後腦,將她緊按在懷,心對心,感應彼此心跳和熱的皮膚,都心悸,熱淚盈眶,心跳劇烈,都為這失而復得的愛情戰栗,激動著,都哭。
幽暗地下室,堆著舊書CD雜志木櫃、陳舊物品,它們呼吸著,散發帶木頭又混著泥味的氣息。舊情,也在這些被主人遺棄的舊物堆里還魂。黎祖馴緊抱小君,她被那炙熱的體溫烘暖著,這幾日的不安,劇烈起伏的情緒,都在被他抱住的剎那,變得軟綿綿,很安心。
這溫情的懷抱,給予她強烈的歸屬感,這瞬間外面現實世界都變得遙遠了,盡避手機,正在外套口袋里,閃爍,呼叫。她不理會,只管著賴在這溫情的懷抱里陶醉。
時光倒流,溫情的回憶,一幕幕送至眼前。
金色流光中,她領第一份薪水,騎著機車,是怎樣急切又興奮地帶禮物給他。
藍天白雲,夏日海邊,浪花前,他掌控滑板,一聲喝令,她踏上滑板,興奮尖叫,乘風破浪,多澎湃的心情!
而他看她賭氣地為他離家出走,是怎麼感動了?同時又覺得責任重大了起來?他曾經好幾個暗夜抱著這可人兒,教她初嘗的甜蜜,讓她體會高潮,而自己抱著壓抑的,享受這甜蜜的折磨?
相愛畫面,同看過的風景,一幕幕全回來。他們一擁抱,就熱得融化。不管誰的手機一直呼喊,一直催促,他們緊抱,不肯放開彼此。一直到那干擾他們的鈴聲漸漸虛弱,直到沒電……
第八章
小君側躺在地上,黎祖馴盤坐著,讓她的頭枕著自己的腿,他輕撫著她的發,在她發泄地痛哭後,他們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說話。
小君睜著眼,眼色空洞,不知該說什麼。之前手機一直響,像在催魂,直到沒電了。
受不了沈默,他問︰「妳在想什麼?」
「本來這時候,要跟他去挑喜餅……」周德生還在等吧?她現在好怕見他。怎麼黎祖馴一出現,周德生就變得渺小而微不足道。好過分!她不喜歡這樣殘酷的自己,卻無法抵抗內心真實的感覺。
黎祖馴面色一凜。「我去跟他說。」
「說什麼?」
「拜托他成全我們。」
「不行!」周德生沒做錯事,雙方家長都見過面,婚禮也開始籌備,她不能不顧對方顏面,周德生的父親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臨時悔婚,要人家怎麼面對外界的眼光?她一直在想,卻想不到出路。這時悔婚,要多大勇氣?
「不行?」祖馴苦道︰「難道妳真的要去結婚?」在發現他們彼此還深愛對方的時候?
「我不知道。」
他目光一沈,啞聲問︰「還是……妳愛他?」
小君沈默,但心中有數。愛周德生,現在又哪會痛苦?
她的沈默,令他難受。「如果妳愛他,妳去。」
「那你呢?」等了五年,他怎麼辦?
他嘴硬道︰「如果要結婚就別管我,我一個人也活得很好。」只是像個活死人,又如何?黎祖馴動怒,他要跟小君廝守,但不是讓她同情,他不要她憐憫。對男人來說,要嘛就愛,千萬不要憐憫,這太傷他自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小君有氣無力。
「妳想跟誰在一起?我還是他?」
離開他的懷抱,拾起手提袋,她緩緩站起來。
黎祖馴也起身,又逼問她一次︰「告訴我,妳想跟誰在一起?」
「你。」
黎祖馴听了,緩了臉色,但她又說了--
「想跟你在一起,但是太遲了,我必須跟周德生結婚,他人很好,對我很好,我沒辦法傷害他,真的沒辦法。」
黎祖馴面色一沈,所以呢?因為周德生是好人,不能傷害他?所以呢?選擇傷害真正愛的人?
「我們可以想辦法,一定會有辦法。」
「是嗎?」她哽咽。「那麼你告訴我,有什麼辦法可以不傷害他,讓我們在一起?」
他直直盯著她眼楮。「小君,結婚不是開玩笑的。它代表妳以後每一天每一晚都要睡在那個人身旁,一輩子,一輩子!」說這些話時,他妒火中燒。
她听著,心有余悸。
師大校園門口,周德生呆坐在車內等了許久,一遍遍按下手機重撥鍵,對方一直沒接。夜色愈漸深濃,卻始終不見伊人。他從焦慮變成躁郁到後來非常擔心,遂打電話給江天雲,告知情況。
「小君今天不是要跟你去挑喜餅嗎?」江天雲驚訝著。
「是說好要一起過去,我一直等不到她……很擔心,不知道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你先過來,我打電話問問小君的朋友。」
必掉手機,周德生系上安全帶,驅車往小君家里去。
深夜十點,江家燈火通明,氣氛陰霾。
「還是打不通……」江天雲掛上電話。
周德生坐在沙發,焦慮著,雙手無意識地摩挲著鼻梁。「怎麼突然失去聯絡?要不要報警?她從來不會這樣。」
從來不會這樣?江天雲震住,她想到五年前有一段日子,女兒是這樣的,常不接電話,忽然失去消息,回來一臉恍惚,因為那個女兒熱愛的男人。
不!江天雲甩開這念頭,不可能,那男人已經是過去式。
江天雲說︰「再等一會,如果還沒有消息,就報警。」
「我爸有認識的警官,可以請他們幫忙。」他擔心受怕,腦海不住地胡思亂想。
會不會來的路上出車禍?
還是被什麼壞人擄走了?
這失蹤太不尋常,幾分鐘前通過電話確認時間,怎可能半小時不到就音訊全無?
黎祖馴開車送江小君回家,國道上,橙黃色路燈,幽暗中,像兩條半空燒熾的火痕。小君懶靠著車窗,臉上的淚痕沒干過。徹底地擁抱過,就沒有遺憾了吧?可以去結婚了。
但真正擁抱過,對他的渴望更強烈!她思緒混亂,想到方才激情的纏綿,身體顫栗,那麼銘心刻骨的滋味,親昵的肌膚之親,往後真可以和另一個男人做同樣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