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明跟靜繪講得如火如荼,興致盎然。
明明說︰「假如在客廳,她會尷尬。」
靜繪聳肩。「假如在別人的家,她會要求床要很舒適。」
明明點頭。「假如躺到床上了,她會要求床單的顏色,顏色不對她可能就冷掉了。」
「沒錯!」靜繪說︰「當天穿的內衣不夠美,她也不可能願意。」
「怪不得紀飛揚好像喜歡小魚,但是耗那麼久都沒表示。」明明恍然大悟。
靜繪點頭稱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下手,都怪小魚太麻煩。」
「喂∼∼」小魚氣結,一邊跺腳,一邊氣到發抖,這兩個人越講越過分。
靜繪哀嘆︰「明明的個性太隨便,小魚卻是太挑剔,你們兩個要是能綜合就好了。」所以明明會糊里糊涂就生兩個小孩結婚又離婚,所以戚小魚會長到二十九歲感情生活還空白。
「給我等一下,不是我挑剔好嗎∼∼」小魚反駁,上訴︰「我是講究、比較講究!請不要把我歸類為挑剔,0K?!」受夠了,為何大家這麼隨便、不計較,而她比較謹慎要求,就得被批為機車挑剔?
靜繪冷言冷語反擊︰「請問戚小姐上次拒絕那個王先生的追求是為什麼?」
「這麼傷心的事你還說?你有沒有良心?」小魚收東西,想走人。
明明很雞婆地幫小魚答︰「因為那個王先生跟小魚約會時鼻毛外露。」
小魚拎包包,速速離開。
靜繪跟明明在她身後大笑。戚小魚的舊聞,每次拿出來講都很有笑果。
可惡,笑什麼笑,小魚氣唬唬地走了。
她也不願因為鼻毛外露就拒絕人家,問題是約會五次平均有三次都鼻毛外露,不管小魚怎麼明示暗示,對方就是不在意,害她到後來約會都不能專心,眼楮不受控制地就會盯住他的鼻毛,什麼浪漫的心情都死光光啦,只會一直想著要拔鼻毛。雖然其他方面他們投契,但那撮鼻毛毀了一切啊∼∼這幾年來唯一的一丁點火花就這麼夭折哩!
第七章
氣象報告,鋒面即將來襲,氣象局發出豪雨特報,但無礙于紀飛揚跟小魚見面。連幾日酷暑,午後變天,艷陽褪色,天空灰蒙蒙,空氣悶熱,台北像被罩在暖爐里,蒸著人車。
紀飛揚在捷運站等待戚小魚。
當列車入站,一條人龍涌現,觸目所及,凡夫俗子,芸芸眾生,每個人衣著面目都混成一片,但有一女子卓然出眾,是她了。
他嘴角浮現笑意,小魚今天穿魚裝,白色露肩立體剪裁的連身吊帶裙,裙面繪有一尾尾藍紅兩色交錯的秋刀魚。為了襯托白裙,她把眼圈涂黑,五官顯得很立體。紅唇微抿著,神情帶點倔強。
她走向紀飛揚,停在他面前,雙手吊兒郎當地插在門袋里,有點頹廢地覷著他。
「去哪?」
「松山煙廠。」
「我知道松山煙廠,你說的偏僻地方就是松山煙廠?」
「在那附近。」
出了捷運站,兩人並肩走在光復南路上。沿路聊著即將開拍的片子,後天清早要進棚,制片把一切都打點好了。他們聊完公事聊私事。
紀飛揚問她︰「你到底有幾套怪衣服?」
「我抗議,我的衣服哪里怪?」
「好吧,我更正,是與眾不同。你喜歡買跟別人不一樣的衣服。」
「我喜歡有設計感的衣服。」
「喔。」紀飛揚望著前方,眼色溫柔,緩緩說道︰「真奇怪,怪衣服讓你穿起來都很好看。」
這……這是證美她嗎?小魚心跳快了半拍,
「可是我媽很討厭我穿的衣服……」她聳聳肩,表示不在意。接著,她拉扯身上的吊帶裙,面色得意,像在獻寶似地說︰「這件很棒吧?你看這個立體剪裁——」
「我知道,這是Mintdesigns的秋刀魚系列。」
「你知道?!」小魚驚訝。
什麼話,好像他很孤陋寡聞。「Mintdesigns是在日本迅速崛起的潮流先聲,2001年成立的三人團隊,幕後三人是竹山佑輔,勝井北斗,八木奈央。你還想知道什麼?」紀飛揚覷著她。
「你還知道什麼?」不簡單哪,這家伙竟然懂。
「Mintdesigns的解構立裁功力在日系設計師中獨步武林。」
「沒想到你會這麼清楚……」小魚贊嘆︰
「你以為導演很好當啊?什麼都要懂一點。」他得意洋洋,嘿,她有沒有發現她說的他都听得懂?她要是夠聰明,就該知道他們是天生一對哩。
小魚興致高昂地說︰「很少人知道這個牌子,更別提這麼清楚了,包括設計師的名字,連產品系列都知道。」
「我還知道你很喜歡穿Mintdesigns的衣服。」
「對啊!」
「還有KOKOBUKI,你也常穿這個牌子,它們的單品不是十分簡單就是十足異端,兩種極端路線在設計師混和下,效果出奇迷人。特色是不按牌理出牌的配搭手法,看似隨興卻很高竿。」
哇!小魚停步,打量紀飛揚。「你光看就知道我穿什麼設計師的衣服,你這麼厲害啊?」
他才懶得管別人穿什麼,他只注意戚小魚愛穿的。
「我只知道你的……」忽然他打住話,意識到自己泄漏心中秘密。他很糗地掉頭急急邁步走。
他身後,戚小魚怔了怔,似也听見弦外之音。他們都尷尬了,同時臉龐心坎熱上來。
紀飛揚方才的話,讓小魚想人非非。她茫然地跟著他走,思緒不集中,她昨夜沒合過眼,這是明明跟靜繪造的孽,害她昨晚一直回想這段時日跟紀飛揚相處的情形,想著他有沒有表示過什麼?他喜歡她的蛛絲馬跡。
會注意她穿的衣服,算不算喜歡她?
小魚越走越慢,望著紀飛揚的背影,一切都顯得似在夢里。行人道的左邊,是整排木棉樹,花期過去,枝頭結了果,果實開口,白棉絮就漫街飛舞。小魚就在這飄蕩的木棉絮里,看紀飛揚越走越遠,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意識到小魚沒跟上來,紀飛揚停步,回頭說了句︰「過來啊。」
小魚跑上前去,紀飛揚眼角瞥見了什麼,忽然蹲下,拾起個東西遞給小魚。
小魚接住,掌心里,是個褐色橢圓狀的果子。
「你剝開來看看。」他催促。
小魚剝開果實,白棉花彈出來,軟綿綿蓬在雙手間。她笑了。「是木棉花的果實。」輕輕軟軟地,像愛的感覺,縹緲不定,難以捉模。
「你看看地上都是棉花。」
真的耶!小魚低頭望,在他們腳下,包括那邊的草地上,鋪滿了棉絮,宛如剛下過一場雪。
「我要帶回家當裝飾品。」小魚將它塞進口袋里,被他制止了。
「我幫你找干淨一點的,那個太小了。」他蹲下,沿路在樹邊尋覓。
這時風吹來,一片棉絮撫過小魚的臉。看紀飛揚撿拾果實,她心悸,听見心里有個小小聲音說——「我很喜歡他……」
一條空蕩蕩的巷,緊挨著繁榮喧鬧的光復南路,雜草叢生,不知名的小蟲飛舞。兩排老公寓,屋牆破相,里邊的紅磚。門戶大開,窗破裂,沒人住。那邊四樓的白窗簾在半空飄,前方一樓門前堆著廢棄舊家具,右邊屋子有藤蔓爬出來,鐵門趴倒在地,門爛在牆邊,這條巷子被遺棄的家具和旺盛的草樹佔據,罕無人跡。這里就是紀飛揚要帶小魚去的偏僻地方。
「走吧!」紀飛揚走進死氣沉沉,荒廢的巷弄。
「喂!」小魚揪住他,指著入口邊牆上的字。上面注明非本社區人員禁止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