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呢?」祖穎問起柴仲森的父親。
「被我趕回日本了。」講到父親,柴仲森臉上罕見地出現一種困窘的神情。「那天讓妳看笑話了。」父親只要一知道他有喜歡的女孩,就會急于幫忙,小題大作,跟著越幫越忙。
「當時我可不覺得是笑話,我被嚇死了。你爸跟你的關系很反常喔,我從不知道你原來是日本人。」
「父親很溺愛我,只要是我想要的,一讓他知道就完了。他千方百計也要設法拿給我,往往把事情弄得更糟。」
「欸,像我們家啊,我爸可是超有地位的,我啊,從沒看過誰的爸爸像你父親這樣的。」
「嗯。」
「他真是黑社會老大?」好奇咧。
「是組織里的領導。」
「要過槍林彈雨的生活?」很正常地猜想。
柴仲森看她一眼。「現在黑道哪那麼血腥?都轉做娛樂事業,管理上企業化,只是還習慣帶一幫小弟,看起來威風罷了。」
「說說你父親吧,為了幫兒子求婚,鬧到要切月復自殺,我很想理解他的心態。」祖穎的職業病之一,就是好奇,任何一種詭異的關系她都有興趣理解。她必須多方位地吸取鎊種不同的看法和信息,好應付旗下作者種種怪異的言論和行為。作者們通常都有其異于常人的地方,祖穎甚至覺得將來不干編輯了,可以出一本怪人奇錄,而里邊肯定少不了柴仲森的父親。
「問這個干麼?妳關心我?」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又來了,別又在那邊瞎高興,只是問問而已。」祖穎掀掀眼皮,覷著他。「多知道點事,好提供作者題材啊!」
「妳的腦袋只有工作。」他的目光沒有離開她,嘴角一直掛著慵懶的笑容。
「對,我是工作狂,不像你,一年只寫一本書就可以天天游山玩水。」
「妳想听我就告訴妳吧,我是我爸的ど子。」
「哦?所以他最疼你?」
「我哥是父親的左右手。」
「他也混黑道?」
「嘖,別用混這個字眼啊。」他糾正。
祖穎點點頭,馬上換個說法︰「是是是,重來——我說,他也加入了你們家的事業?」
「我跟哥哥不親,他大我滿多歲的。別看我父親好象只有四十幾歲,他打肉毒桿菌,其實已經快六十歲了。」
「嗄?」祖穎笑了。「你爸這麼時髦啊?」
他身體往後靠躺,雙手抱胸,足踝交叉著,輕描淡寫地說︰「我哥在一次幫派械斗時,重傷身亡。」
祖穎怔了怔,意識到自己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她難道期望听見個有趣的黑道家族?真傻,問這干麼?祖穎低頭抿抿嘴。覺得開口安慰太多余,于是她轉移話題,不想勾起他的傷心事。
「之前你說到離別曲,唉,我那張CD被借走了,真可惜。」
「祖穎。」他側首,看著她,聲音平靜,溫暖而親昵。
「欸。」
他以輕柔但嘲弄的聲音問︰「不要忽然岔開話題,不是想了解我的家嗎?」
真是!祖穎覷他一眼,他的眼楮正興味十足地看著她。她笑了,怎麼有這種人?她是體貼他欸!
「我知道了,好,哥哥身亡,那你媽呢?」
「我媽是日本很有名的藝妓,藝術方面的造詣很好,父親很疼愛她。」他頓了頓,繼續道——
「但後來她被父親敵對的幫派擊殺。當時家父還不是組織里的老大,堂口爭地盤,出了很多事。」柴仲森說著往事,尋常的口氣。覺察不到一絲哀傷。「事情過去很久,那時我還很小,沒什麼記憶。此後,我成了父親唯一的骨肉,他怕哪天連我都失去了,于是透過各種關系,疏通很多管道,把我弄來台灣,換了身分,成了這里的人。」
「我懂了,他覺得愧疚,又不能常陪你,所以溺愛你。」
「我對母親的記憶很模糊,只有在深夜,听著月光,啜著酒,才會想到她。」
祖穎嘆息。「听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了我媽。她不像你母親有什麼藝術天分,更不懂音樂。她是很傳統的那種女人,不過她身體不好,很早就去世了。那時我才念國中。很不懂事,常跟我媽吵架,一直到她去世了,才懷念被她叨念的日子……」
他們忽地都沉默了,只剩音樂回蕩在屋里。
然後祖穎提議︰「我們來听月光?」
「好主意。」柴仲森去換了CD,回來坐著,他們听著,懶得說話了,在月光優美的旋律中,懷念各自的母親。
大概是吃了西藥的關系,柴仲森听著听著,昏昏欲睡了,到後來,頭靠著祖穎的肩膀,放心地沉入夢鄉。
祖穎離開時,先將他輕輕放倒,進房抱了棉被出來,幫他蓋好了,這才關燈離去。
離開柴仲森住處,穿過小巷,到前方馬路攔出租車。夜黑著,夜蟲嗚叫著,月色朦朧地伴著她,她耳朵里,那首月光恍若還在回蕩著。
這會兒祖穎想起的不是母親,而是方才柴仲森靠著她安睡時,那副沉靜的面容。那時,她的肩膀感受到他的重量,心里有種很溫暖的感覺。她感到滿足,身心安頓,仿佛人生再無所求,她已在他的左右,立地扎根。
而如果,她是花,剛剛那剎,便已開過。當他的氣息,暖地拂過臉頰,她心震蕩,再無話可說。她心開敞著,更是無處躲,沒得遮掩。
祖穎嘆息,微笑了,拂了拂發梢。
愛不愛他?
她有不承認的權利,卻沒抗拒的本領,心早就投誠,在他鍥而不舍的溫柔里。
柴仲森與薛祖穎的結婚風波,在柴仲森主動跟媒體發消息,解釋他是因為被外界追問是不是同志,才故意惡作劇發假新聞,拿朋友當擋箭牌跟主持人開玩笑。
風波平息,祖穎不用再躲記者了,手機被塞爆的留言終于清空。出版社仰慕柴仲森的同事們,從羨慕嫉妒祖穎,變成同情可憐祖穎。
大家追問——
「天啊,原來拿妳當擋箭牌。」
「那柴仲森是不是GAY?」
「祖穎,妳跟柴仲森那麼好,他有沒有跟哪個男人交往?有吧,不然干麼發假消息?掩人耳目嘛。」
祖穎啼笑皆非,忙著幫柴仲森消毒。「他不是GAY,他只是脾氣怪,不好相處,喜歡單身嘛。」
薛小弟和薛伯伯,見了柴仲森的澄清,終于是松了口氣,可以安心度日了。沒有,祖穎沒戀愛!
日子恢復平靜,祖穎又開始周旋于稿件和作者間,閑時,買了巷口有名的晶晶茶鋪她最鐘愛的冰女乃茶,歪在座位,大口大口吸啜,濃郁香甜的女乃茶滑過喉嚨,她便會陶醉地贊一聲︰「給我晶晶,其余免談啊!」還是女乃茶贊,還是這樣單純的快樂,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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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關于一個男人,為著愛喝日習明女乃茶的女人而干的傻事。干傻事有損他的面子,當然啦,派得力助手去就好。
一大早,晶晶茶鋪前圍了一幫兄弟。
阿J交代︰「這是晶晶茶鋪兩年一次的活動,你們不要讓我失望。」而他是不能讓主子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