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柴仲森返家。門外,有名青年,手里拎著個包袱徘徊不去。
「又是你。」柴仲森認出來人,他淡淡一笑,推開家門。
「老師!」青年追著柴仲森。「求你收我為——」話驟停,青年被庭院景致駭住。奇花異草,滿院稀有的盆栽盆景,沐浴在夕光里,教人恍如置身夢中。
「好美……」青年放下包袱,目光貪婪地瀏覽一盆盆植栽,雙耳听著人造溪流湍湍水聲,看著一個個技法出神入化的盆景,美不勝收啊,他贊嘆連連,像著魔般流連在庭院里。
「要是瞧夠了,就回去吧。」柴仲森撇下他,兀自回房。將買來的蘭花擱妥,換了便服,步入廚房,從冰箱取出食材切洗清理。稍後,踅返庭院,見青年還在。
柴仲森懶洋洋地倚著門邊,問了句︰「還沒看夠?」
青年回身,照見柴仲森,露出迷惘的表情。有一剎,青年覺得像被一股磁力吸住,看著俊美無儔的柴仲森,心頭蕩漾,魂魄迷惘。柴仲森那雙黑眸,深而黝暗,似笑非笑的表情,教他魂不守舍。
不明白啊,青年目光閃動。分明面對的是個男人,怎麼卻有種心動的感覺?尤其置身在這男人建構的家園,草木扶疏的院里,在昏黃日暮時刻,夕光映著草木,樹影錯落在柴仲森臉龐肩膀。
此際穿著暗藍色和服的柴仲森,黑發覆面,發長及肩,寬松的和服袖袍,懶洋洋的表情,像詭夢,偷走青年的意志。
青年眼色渙散,痴迷地望著柴仲森。「老師,請收我為徒,授我栽盆技法……」自從看過盆栽世界報導過柴仲森設計的盆栽花卉,仰慕的崇拜者便絡繹不絕地登門求見。
柴仲森盯著他,懶懶地笑著。「有心學習,不需拜師學藝,熱情便是你最好的導師。」
還是不成,唉。青年臉上閃過一抹失望,又問柴仲森︰「听說您有罕見的花材,可以讓我瞧瞧嗎?」
「姬國光嗎?是不是見到姬國光,就肯回去了?」轉身進屋,他對青年道︰「你進來。」領著青年到玄關處,古董櫃上,擺著一盆造型妖嬈的盆栽。古褐身,枝椏尖端垂著數顆碩大果實,果實紅艷如血,狀似隻果。
「這就是姬國光。」柴仲森說。
青年訝然,這是多少同道中人的夢幻逸品。「老師竟能將姬國光培植成功,還長出果實……」太厲害了!
「我晚上有客人,你請回吧。」
青年將帶來的包袱擱在地,打開來。「這個想拜托老師。」
柴仲森看見包袱內的物品,認出盆栽內垂死的植物。「鬼箭羽?」
青年跪倒在地,垂著雙肩,低頭啜泣。「這是家父贈我的盆栽,卻被我養死了,听業界前輩說是您有雙巧手,能起死回生,請您救活這盆鬼箭羽,晚輩感激不盡!」
柴仲森拿起鬼箭羽,拿高了,沉思著。「我試試,你過幾天後再來。」
「謝謝、謝謝前輩!」青年熱烈道謝,又頻頻張望姬國光好幾眼,才訕訕離去。
暮色沉,夜悄悄降臨。
僕人阿J趕來,將少爺吩咐的東西帶來。幫著少爺布置餐桌,桌面鋪上頂級綢絹,點亮了銀制的燭台,蘭花擺上去,柴仲森將菜肴備妥,香檳躺在冰桶里。菜色豐富,情調醉人,預告訪客在主人心中地位。
阿J好奇地問︰「是不是薛小姐要來?」
「你可以回去了。」柴仲森環住阿J,推他出門。
「阿J想留下來服侍您。」
「用不著。」柴仲森呵呵笑,是想留下看熱鬧吧,看完跟老頭打報告。他推阿J出門,但阿J不肯走。
「老爺要是問起薛小姐的事……」
「就說找一天帶薛小姐去拜訪他。」
送走阿J,柴仲森在院里找了位置,擺放垂死的鬼箭羽。
「可憐的小東西……」長指撫過枯黃的葉片,搖搖欲墜的葉子,似感應到撫者溫柔的心意,輕輕顫著。
柴仲森抬首,瞇起雙目,天邊,一輪明月懸掛。他等的人兒,快到了吧?
祖穎付了車資,跳下出租車。立在宅院前,听周邊老樹沙沙響,她煩躁地喘口氣,上前用力撳鈴。幾分鐘後,隔著門,她听見緩緩行來的腳步聲,來者踏過落葉,落葉發出窸窣聲。
門開了,柴仲森微笑著說︰「歡迎。」
「哼!」祖穎冷笑,拽緊手袋,啪地一聲,手袋打在他身上,怒聲咆哮︰「為什麼亂講?幾時有婚約了?胡說什麼?你有病哪?把我害死了!」
「哪一句?」柴仲森抓住手袋。
「什、什麼哪一句?」祖穎欲抽回手袋,但他抓得緊,那雙深邃的眼盯得她心里毛。
他沉聲問︰「哪一句亂說?」
耶?裝無辜喔?「通通亂講!」
「我說的都是實話。」
啊咧!祖穎松了手,後退一步。「我幾時說要跟你結婚?」
「妳忘了?」他顯得比她困惑。
「我答應過?」瞧他的模樣,苦主困惑了。這怎麼回事哪?
「上禮拜五。記得嗎?」柴仲森將手提袋掛回她的肩膀。
「上禮拜五?什麼事?」薛祖穎愣住,完全沒印象。
柴仲森昂頭望著明月,沉聲道︰「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怎樣?」祖穎開始焦慮了。
柴仲森撫著下巴思忖。「大約在深夜十一點多的時候。」
「怎樣咩?」祖穎急了。
「妳跟我說了一句話。」
「我說什麼了?」
「妳說,求求你……」他低頭,看著她,詭異地笑了笑。
祖穎驚呼︰「我求你」吼∼∼現在是什麼情況?嗄?她求他?有沒有搞錯?
「唔。」柴仲森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
祖穎抱頭想,快想。上禮拜五人在哪?對了,那天跟一個作者嘔氣,對了,那天喝酒,對了!她喝到爛醉……然後呢?
「我求你什麼了啊?」祖穎抬頭,一臉茫然。
「哎,全忘了啊?」他笑了。
「你快說!」
柴仲森眉毛一揚,有些挑釁意味地,笑著緩道︰「妳說,求求你,娶我好不好?」
「嗄?」祖穎倒抽口氣,頭昏目眩,面色發白,驚得發抖。「有……有這回事?」
「是啊。」
「那你說什麼?」
「我問妳四月怎樣?我說四月可以娶妳,妳說好,還逼我發誓不後悔。」
完、全、不、記、得!祖穎趨前,指著他鼻子。
「瞎掰呴?」她狠狠瞪著他。
柴仲森從容不迫地,用著十分有趣的眼光盯著她看。「妳該不會連之後的事都忘了吧?」他磁性的聲音里帶著磨人的野性。
之後?祖穎內心崩潰,理智龜裂,竟然還有更霹靂的?「之後又怎樣了?」
「之後可精彩了。」他嘴角掛著懶洋洋的笑容。
鏗!手提袋被祖穎勒斷,金屬環扣墜地,散在腳邊。瞪著微笑的柴仲森,祖穎回想那晚的事——他們喝酒,她醉倒,他照顧她,後來……組織回憶,但後半場卻一片空白。
柴仲森拾起手袋,拽住祖穎,拉她進屋。「來,我慢慢跟妳說。」
門掩上,晚風拂過樹梢,一輪月,亮著夜。
「什麼味道?」一進屋,祖穎聞就到一股鮮甜的氣味。
「我蒸了龍蝦。」柴仲森領她到餐桌前。「來,邊吃邊說。」幫她拉開椅子,但她沒坐。
好餓!一下午都沒吃,這會兒饑腸轆轆,桌面鋪著東洋圖騰的絹巾,上頭擺各式菜肴。龍蝦在陶鍋里,下方酒精燈灼燒著,香味四溢,祖穎差點投降,忘記來此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