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我就給。」
「還魂丹已不在你身上。」
凝煙冷笑。「是啊,被你的好兄弟奪走了。但假使邵賜方有需要,我會幫他從青羅剎手中奪回來。」
她就這麼愛他?愛得死心塌地?
雷魈垂眸望著桌面,心直往下墜,感覺有點呼吸困難,像有塊大石壓得喘不過氣。黑豹踱來,似察覺主人傷心,不停拿背磨贈主子的腳。
雷魈道︰「為了他,你甘願與魔羅教為敵?」她知不知道她有多傻?他替她不值,她卻不知道。
「雷魈,說話要憑道理,你的好兄弟強奪我丹藥,我現在就是要奪回又怎麼?再說,這都只是你的揣測,邵賜方肯定是來找我的!」凝煙面色一凜,聲音又冷又澀。「現在更教我困惑的是你,你知道邵賜方是聖主的人,你不說,反而帶我往南邊走。你一直在蒙我,是不是?」
「是。」他不想狡辯。
「你是故意不讓我見邵賜方?」
雷魈沉默了,雖然,凝煙強抑憤怒,但黑豹已警覺到氣氛詭異,它背毛豎起,對住凝煙,發出警告的嗚聲。
凝煙無視黑豹威脅,繼續質問︰「如果不是老天有眼,讓我見到邵賜方,你打算把我帶到哪?」她握緊手中茶杯,聲音微顫著問︰「你在打什麼主意?」
「聖主身旁沒個好人。」
「你們魔羅教才是好人?」她忍不住斑聲駁斥。
雷魈下顎繃緊,他也動怒了。為什麼她一味相信邵賜方?
雷魈試圖跟她解釋。「聖主身旁有名鬼醫,行事猥瑣,專門使毒害人。邵賜方來到中原後就幫著鬼醫栽植毒花,你甭再找他,他其實已經——」
「你真行!」凝煙昂頭直視他,她眼中的鄙夷,像刀將他心剜碎。她咬牙怒道︰「雷魈,你騙我就算了,現在事跡敗露,就開始詆毀邵賜方?」她口氣嫌惡,表情不屑。「我沒想到你心思這麼歹毒,你喜歡我,所以才阻攔我見邵賜方,是這樣吧?你卑鄙,算我錯信你!」
雷魈目光一凜,怒醞眉梢,怒氣驚動背後歃刀,刀鞘輕顫,歃刀激動,它餓了很久,想念血的氣味。
被凝煙誤會,雷魈傷心憤恨,她嫌惡的口氣,喚醒雷魈骨里的殘暴性情,嫉妒更像地獄竄出的鬼爪,抓裂他的心。
他想念殺戮滋味,滿腔怒火恨不得殺過癮,這段時日因為愛情,被馴住的黑羅剎醒了,他就快瘋狂,體內熱血沸騰。
在她心里,負心的邵賜方神聖不可侵犯,而他雷魈是卑鄙小人——是這樣?是這樣嗎?!
危險!
凝煙怔住了,眼看他背後刀鞘溢出白色光暈,听見歃刀沖撞著刀鞘發出剌耳鏗聲。刀鞘快管不住歃刀,雷魈眉目浮現殺氣。
「你想殺我?!」她震怒,頓時真氣急聚雙掌,準備與他拚搏。
歃刀怦響,震得更厲害了,黑豹對住凝煙嘶吼,銀牙迸射冷光。
雷魈低吼︰「你愚蠢至極!」他痛心。
「看來……」凝煙起身,瞪視他,後退一步。「不殺你,我是走不了了。」
他緩緩拾起臉盯住她,黑眸閃著危險的光。她凜若冰霜地俯瞪他,水眸也綻著寒光。還沒開打,凶惡的目光,已先一步寒透彼此。反目只在剎那,情誼轉瞬破滅。
怒火沖天,殺氣蒸騰,面對魔羅教最凶猛的黑羅剎,凝煙已有死的準備。
為了見邵賜方,哪怕要與雷魈決一死戰,她也是走定了,誰都休想困住她!
雷魈黑眸暴紅,起了殺意。燭火偏在這瞬燃盡,斗室驟暗、唰一聲,沉鐵出鞘,刀光一瞬,凝煙屏住呼吸——
利刃刺入胸膛,深埋膚里,先是一陣麻,跟著像火燒,然後才痛入骨髓,血急淌,濕了衣襟。
還是慢了,他沒來得及出手傷她。確實,他是失了理智,歃刀出鞘的同時,凝煙也飛出利刃,豹兒護主,張牙就撲向她,歃刀驟然逆勢,以刀背搠昏黑豹,它尖銳的爪,只來得及抓破凝煙衣袍。
他是沒傷她分毫,可是,地上為什麼有血?他怔望凝煙,見她眼色惶恐,他胸腔頓時劇痛,身子隨即往後倒下,听見後腦撞擊地面的悶響,抬手模向胸口,那里插著匕首。
原來……流血的是自己。
他感覺胸膛濕了一大片,血不斷涌出身體,傷處除了疼,還有著灼熱感。
雷魈明白了,他苦笑,這匕首喂毒的。他竟敗在一個女人手里?只因為愛上她的自己——軟弱了。
視線開始模糊,鼻尖卻嗅到熟悉的香,香味越來越近。
是凝煙,她走到他身邊蹲下,手捧住他的臉。他眨眼,好象看見她眼眶底,有什麼在閃爍,是淚嗎?她會為他哭泣?
凝煙握住匕首,撤出他的身體。雷魈痛得面色慘白,冷汗沿額際淌落。
她俯望他,眼色很溫柔,聲音卻又僵又澀。
「是你……逼我……」她哽咽了。他欺騙她,他對不起她,他自找的!但為什麼她竟覺得萬分難受?明明是他的錯,地不必感到內疚。但為何,他望住她的眼神,好象受到了莫大傷害,無辜地讓她揪心?這都是他的錯,不是嗎?那為什麼他還拿那麼無辜的眼色瞅她,好象在控訴她的無情。
一滴眼淚,滑落在雷魑的眼睫。他眨眼,原來是她的眼淚濡濕了他的眼楮,他閉上眼。為什麼她要哭?該哭的是他吧?他感覺自己的氣力正一點一滴消失,身體忽冷忽熱。他從沒像此刻,這麼傷心無措。她不能明白他,她甚至誣蔑他的人格,說了好殘酷的話,用冰冷的視線和言語殺他。
原來……心痛就是這種滋味。原來,孫無極當初的預言是真的。他早就說了,想活命就遠離這女人,但是情難自禁,自己活該落得這下場。
他真的好氣,恨不得殺了她。但是……現下,當她的眼淚一滴兩滴地濡濕他的臉,他又軟弱了。
他頭好暈,思緒好亂,墜入黑暗前,還不忘掙扎著,向她說一句。「小心……邵賜方他……騙了……」雷魈失去意識,刀傷與劇毒侵蝕他的生命。
「對不起……」凝煙流淚。顧不得他,起身就走,掩上門,將他遠遠地摒棄在她的世界之外。她要尋邵賜方,雷魈的情意注定是辜負了。
凝煙下樓,推開客棧大門。屋檐懸掛的紅燈籠,染亮了她的眼眉。
成功了,從雷魈身邊逃走了——她搗住心口,它跳得好厲害。
她深吸口氣,穩住心緒。現在該往哪走?從哪找起?
「凝煙。」有人喊她。
凝煙怔住,回望街旁,自暗處走出一名男子,他身上藍衫隨風飄動,望住她的眼色極溫柔。
凝煙凜眸,喉嚨一緊,淚如泉涌。「是你!」她撲向男子,男子張臂就抱住她。
「真是你!」真是他在抱著自己嗎?凝煙喜極而泣。
邵賜方下顎抵著她的頭,低道︰「我們終于見面了。」
第四章
春饗客棧,兵士們各自都歇了,只剩幾名士兵守在通往上房的樓梯口。
上房內,圓桌前,凝煙偎著邵賜方,听他訴說別後遭遇。
他語多無奈。「為了將夢想中的中原紅牡丹引進大理。我與父親盤纏用盡,差點客死異鄉。幸得聖主身旁鬼醫所救,他傳授我新的栽花技術。為了報恩,我留宿京城,答應幫他大量培植奪魂花。」
「但我們的約定呢?你忘了?父王已經選定駙馬,若不是我堅持要來中原一趟,乘機逃跑,我現在已經嫁人了。你沒一封書信,連差人報個平安都沒有,我連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重逢的滋味是甜蜜的,但一想到這些時日受的委屈,她怎能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