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側躺,左肘擱在頸下。「今天要說什麼?你還有故事說啊?」他的聲音飽含笑意。一天說一個故事,總有說完的時候吧?
她朗聲道︰「安徒生童話說完,說一千零一夜,一千零一夜可以一夜一夜講,講三年多哩!」她說的情意綿綿。
「我情願你住嘴。」
「嗄?」她詫異。
「因為——」譚隱之嗓音慵懶。「我想吻你……」想抱著她睡,不想只有聲音陪。光只有聲音已不能滿足,在這麼深的夜,他想念她溫暖的身體。
曉蓉甜甜道︰「喂,你要不要听故事啦?」
「今晚,換我說故事給你听。」
「好啊!」她樂了。
他故意鬧她,懶洋洋道︰「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把你按倒床上,我將你衣服褪去,你躺在我身下,我和你,天昏地暗,床鋪劇震……你愉悅地在我身下顫抖……」
「你在給我講電話?!」她喘氣。
他低低地笑了。
電話傳來她軟綿綿的嗓音。「真壞,講這種故事叫我怎麼睡?嗄?可惡,你就不能講個道地的枕邊故事嗎?」
「好好好,我說。」他問笑,重來。「婉玉是美麗的女孩——」
「嗯。」
「婉玉考上模特兒公司,努力成為優秀的模特兒。」
「嗯嗯嗯。」
「有位企業家追求她,慫恿她辭職,他要照顧她一輩子,他說他愛她……」
「哦?」
「婉玉相信了,他們交往。可是一年後,她懷孕了,這時企業家也有了新歡。企業家不要孩子,可是婉玉堅持生下來獨自扶養,直到她罹患血癌——」
「等等——」曉蓉插嘴。「這故事太寫實,會影響睡眠,我要听別的……」
「這是我的故事。」
曉蓉緘默了,他听到她那因太過震撼而急促的呼吸聲。
他不帶感情道︰「我就是那位企業家的私生子。」
「那你……我是說,你……不要傷心。」她顯得不知所措。
「我沒心可傷,知道我為什麼告訴你嗎?」
「不知道。」她聲音沙啞,快哭了似的。
譚隱之勸告她。「別對我抱著太浪漫的幻想,我跟你不同,我不是那種會為愛犧牲的傻瓜。如果你渴望的是那種男人,我怕我會讓你失望。」怕她傷心,先給她打劑預防針。
可惜,曉蓉天生遲鈍,不懂他話里暗示,只傻呼呼說︰「隱之,我覺得你對我夠好了,我很幸福。我怎麼會對你失望?從沒有人對我這麼好,從沒有人讓我這麼快樂……」
譚隱之心悸。「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他口氣蠻橫,態度強勢,而其實他的心脆弱了,他說︰「不管怎樣,都不準離開,你都要愛我。」多無理的勒索,得到的卻是她義無反顧的保證。
「好啊,就怕你趕我走。我哪舍得離開你?你對我這麼好……」
譚隱之緊握住話筒,緊得指關節泛白。他閉上眼,熱血沸騰。他知道自己很卑鄙,也許,他比父親好不到哪里去。唯一不同的是——老天,他真心愛她,愛得緊!
他沈默一會兒,才說︰「我愛你。」
她立刻回道︰「我也愛你。」
「你是傻瓜。」他嘆息。
她抗議。「又說我傻?是,你最聰明。」
他低笑。「小傻瓜,晚安。你該睡了,作個好夢,嗯?」聲音里,有藏不住的寵溺。
小傻瓜很滿足,賞他一記響吻。「啵∼∼晚安,晚安,晚安吻∼∼」
「等等——」他央求。「唱首催眠曲。」還舍不得掛電話。
「好啊∼∼唱什麼?愛的真諦?」
他大笑,笑得咳嗽。「老天∼∼饒了我吧!」
※※※
又完成一筆交易了,蘇曉蓉又一次跌破大家眼鏡,售出一棟爛屋。買主是一對新婚夫妻,太太已有五個月身孕。他們在銀行簽約,代書完成交易。
曉蓉跟買主閑聊起來——
「蘇小姐,昨天我照你說的,去特力屋學會怎麼刷油漆,這樣就可以省一筆錢了。」劉先生將他帶來的隻果送給蘇曉蓉。「這段日子,多謝你的幫忙。」
「應該的。」曉蓉看見袋里滿滿的富士隻果,眼楮都亮了。「我最愛吃隻果了,謝謝。」
「多虧你,幫我們爭取到這麼優惠的房貸。」礙於經濟壓力,他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房子,直到遇見蘇曉蓉。
劉太大笑著握住曉蓉的手。「等房子整理好了,你一定要來坐坐,我燒菜給你吃。」這段日子他們因為拿不定主意,反反覆覆很多次,曉蓉一句怨言也沒有,全程配合他們,劉太太很感激。
曉蓉笑眯眯地和客戶道別,拎著一大袋隻果,直接飆往媽咪上工的菜市場。
「媽媽媽媽∼∼」曉蓉一路哇哇叫,沖進蔬菜攤前。「我又賣掉一棟房子啦!」
「曉蓉好厲害!」殺雞的大叔望著沖進來的曉蓉哈哈笑。
「蓉蓉真棒!」魚販阿嬸也跟著高興。
「等一下媽買壽司,咱回家慶祝!」蘇璦收攤的動作快起來。
曉蓉把隻果分給大家。「一人一顆,富士隻果喔∼∼」分完隻果又去幫媽媽收蔬菜。
天黑了,黃昏市場吊著一盞盞小燈泡,大家忙著收拾沒賣完的東西。
蘇璦跟老板娘挑選著蔬菜,把新鮮的擱進籃子里。這時外面忽然刮起一陣陣大風,緊跟著大雨傾盆而下。
小販們嚷嚷起來往外邊沖。「下雨啦、下雨啦!」
大家忙著搶救屋檐外的蔬果。
「快快快——」老板娘搬茄子,曉蓉去拉裝箱的高麗菜,驟雨來得又急又猛,大家亂成一團。有人撞到曉蓉,高麗菜散落一地。
「哇!」她追出去撿,撿了一個還有一個,顧不得淋在身上的大雨。「怎麼辦?」高麗菜散了一地,她卻只有兩只手,蔬菜一淋到雨就不能賣了。
蘇璦抓了雨傘奔出去。「別撿了,快進來,剩下的不要了……」蘇璦撐開傘,拉她走。可曉蓉蹲著,懷里抱滿高麗菜。
「叫你別撿了,快進來,身體都濕了!」
曉蓉卻還是沒起來,她動也不動,像傻了一樣。
蘇璦咆哮︰「喂,愣著干麼?還不起來?」
曉蓉愣在地上,散落的高麗菜旁有張被踩爛的報紙。雨水模糊了字跡,但文字旁的相片里,是她深愛的男人譚隱之。新聞報導的標題上,寫著他跟上海地產大亨合組公司的消息,而讓曉蓉駭住的是,另一行標題竟提及他與王剛的女兒月底結婚,在上海酒店宴客……
蘇璦用力拉女兒起來。「快進來,地上那些不要了。」
「喔。」曉蓉回神,跟著蘇璦進去,幫忙著打包蔬菜,旁邊的人說了什麼,她不清楚,只是麻木地重復打包蔬果的動作。
蔬果都裝好了,曉蓉移到冰庫前,她打開冰庫,但蘇璦擋住女兒。
「我來就行了,你衣服都濕了,小心別感冒了。」蘇璦將一箱箱籃子拖入冰庫里。
曉蓉看媽媽一個人拖得很吃力,還是跑進冰庫幫忙。往常這個冰庫總是凍得她直叫冷,這次不,這次她滿心只想著方才看見的消息。
是真的嗎?他要去上海結婚?報紙上那個男人,跟她認識的是同一人嗎?怎麼可能?
蘇璦弄完了,在冰庫門口嚷︰「你發什麼呆?還不出來?」她瞪著站在冰霧里發呆的女兒,打剛才起她就怪怪的喔?
曉蓉轉身,怔怔望著母親。「媽,我想去找隱之。」她表情呆滯,聲音空洞。
蘇璦吼︰「你先出來!」不冷啊,真是的。
將冰庫大門鎖起,蘇璦解下圍裙,笑嘻嘻地提議道︰「不如你找他過來,我們吃火鍋慶祝,怎麼樣?」她看女兒傻傻望著外邊。「曉蓉?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