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睨著他,眼色很冷。「你不說話是怎樣?不用賠了?」她沒好氣道,她注意到他看那硯台的眼神有抹奇異的神采,卻也沒多想。
「你覺得可能要賠多少?」他挑眉反問。
「哼,要我猜?」陳穎冷笑,很不以為然地說。「幾個花瓶了不起賠個萬把塊。」
慕藏鱗臉色一凝,她對古董的鑒賞力真是令人不敢領教。
一百多萬的估價單就在他西褲口袋里,而那只硯台在他心底。豐富的從商經驗,令慕藏鱗掩飾住自己渴望那硯台的激動情緒。
「小姐,那些都是清朝瓷器。」他提醒她。
「先生。」陳穎交叉雙腿,雙手防御性地環抱胸前,她眯起了眼楮。「你別當我女人好欺負,我話說前頭,超過三萬我一毛也不給。」哼,想坑她錢,門都沒有。這時電話響起,陳穎接了電話。「喂?」
貓咪吃飽了溜進客廳,跑至長桌,陳穎听著電話,一邊作勢要抱貓咪,它卻喵了一聲躍上慕藏鱗懷中,一把火頓時燒上她胸口;電話那頭一個喝醉的婦人抱怨不休,胡言胡語地叨念,還不時夾雜著難听的粗話,陳穎只是靜靜听著那頭歇斯底里的醉話。
慕藏鱗對貓咪的示好並不排斥,他雙掌拖住貓咪,跟它打招呼。「嘿,小家伙。」他微笑注視貓咪無辜的大眼楮,溫柔地跟它說話。「今晚不要再亂叫了……」他拍拍貓咪的頭,貓咪立即發出咕嚕咕嚕的興奮聲,陳穎眼色驟暗,眉間凝聚怒氣。
媽的!吃里扒外的家伙。陳穎覺得它背叛她,而電話那端,那人開始嘔吐起來,嚷嚷著要去死,又說錢花完了,叫陳穎拿錢來,不然就怎樣怎樣的。這論調陳穎听過不下數十次,每次喝醉她就亂說話。陳穎知道怎麼應付她,就是不要隨她起舞,由著她去任性。
陳穎對住電話冷冷說︰「好啊,想死就去死,撿個不麻煩的死法,省得連累別人。」那婦人听了哈哈大笑,又說不死了,又說她只是嚇嚇陳穎而已。
陳穎的話震驚慕藏鱗。
他看她輕輕掛上電話,他抱著它的貓問︰「你對每個人說話都這樣刻薄?」
「是。」毫不掩飾她的壞脾氣。
「每個人都一樣?」
「是。」好氣!「親愛的」竟然很沒骨氣地在他胸懷中磨蹭起來,還眯起眼楮一副被模得很爽的樣子。媽的,發情到人的身上去了,看它那諂媚的模樣,陳穎起了雞皮疙瘩。
「那是你朋友?」他問。
她注意著貓咪訕訕道︰「是我媽。」
「什麼!?」她叫媽媽去死?慕藏鱗驚駭,她視線上移和他相望。他略帶責備的眼神,令她勾起唇角。他一定覺得她是個很壞的女人吧?陳穎沒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反而對他笑。
「好不可思議?」她問。她微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過分。她的媽媽可不是平常那種賢慧的母親,記憶中,從來都是她照顧媽媽,而不是媽媽來疼愛她。
他很嚴肅地訓起她。「你不該這樣對長輩說話。」她听了瞠目,哧地一聲大笑起來,甚而夸張地笑倒沙發,仿佛他說了什麼天大笑話,又似他嚴肅的態度有多荒謬。
第一次有人這樣跟她說教,陳穎笑慘,對著鎮日爛醉滿口粗話的母親,她要真禮貌起來,媽大概會嚇死吧。
听她哈哈大笑,看她泛紅的臉頰,有一瞬慕藏鱗錯覺她只是個可愛的小女圭女圭。因為她笑咧的嘴,還有瞬間綻亮的眼瞳,好像忽然盛開的梔子花,純真清麗,那樣讓人疼愛,那麼地可愛。可愛!?等等——這和他印象中的陳穎落差也太大了。
陳穎斂住笑,啜一口果汁,憶及他來的目的,她隨即又板起面孔。「好了,多少錢你快說。」真是,都忘了他是來要債的討厭鬼。「還有,你不要抱我的貓,放它下來。」
「是它自己跳上來的。」話一出口,見她臉色驟變,他趕緊將貓放至地上,可是它蹦地立即又跳上他膝蓋,他丟給她一個「你看吧!?」的眼神。
陳穎臉色一沈,她皺眉道︰「多少錢,我們快點解決。」它喜歡他更甚於她?陳穎一陣難受。
慕藏鱗心底想著那只硯台,思索片刻,大方一句。「算了。」為了那只硯台,他願賣個人情給她,日後好相見。
算了!?陳穎驚愕。不是一直要她賠嗎?怎麼忽然……「不要我賠了?」奇也!敝也!
慕藏鱗起身。「打擾了。」他走向門口,陳穎送他出去,門前他轉身,好寬容地說︰「我想了兩天,反正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認賠。」
陳穎斜臉望他,他的體諒反令她不知怎麼應付,仰望他粗獷而充滿男人味的面容,她困惑地眯起眼楮。
「真的?」
他俯望她。「真的。」
「你自己說的,日後反悔我可不認帳。」她認真的口氣令他笑了。
「好的。」他答應。
她不安且防備地瞪著他,提醒道︰「我不會因為你這樣,就不好意思地閹了我的貓。」
他笑意加深,緩緩地答︰「好的,不要閹它。」他眼楮都笑了,因為想到硯台的緣故。呵呵呵……
她揪起眉頭打量他。「為什麼忽然這樣好說話?」才不信世上有這等好事,肯定有鬼。
因為那只硯台,但他狡猾地絕不承認。不過她狐疑的眼色,偏頭打量他的模樣,真的可愛,好像貓咪在研究什麼新玩意。
「再見。」他走了,幫她關上門。
門掩上,她听著他下樓的腳步聲,她感到莫名其妙,瞪著門,想不出合理解釋。
錢是不用賠了,但她的心不踏實。好像懸在半空中,落不到底。
這個慕藏鱗到底怎回事啊!神經病ㄟ,不用賠是很好啦,可是……可是總覺得怪怪的……
※※※
慕藏鱗一回到家,立刻致電倫敦好友。
「喂?」關念慈听見他在那邊嚷——
「我找到了!」他心情激動。「那肯定是瓖塵硯!」慕藏鱗抓著電話踱至一架漆木櫃前,拉開櫃門。「我真的找到了……」他取出一只木盒,里頭躺著個鐵色硯蓋,和陳穎家的硯台形狀一模一樣。
「真的!?」關念慈替他高興,她笑著說。「恭喜你。」
慕藏鱗喜歡收集硯台,喜歡書法。五年前意外買得宋朝的瓖塵硯蓋,卻一直苦苦買不到底座。
必念慈問︰「是真品嗎?多少錢?很貴吧?」
慕藏鱗撫過那鐵青色的硯蓋。「要把這硯蓋拿去比對,就知道是不是真品,但我模過,質地瑩潤細膩,極可能是真品。」
「你沒買下?」
「還沒……」慕藏鱗將事情經過說予她听,她听後也不住點頭。
「你做得對,要讓她知道那古硯值天價,又是你苦苦尋覓的,肯定狠敲你一筆。」
慕藏鱗扼腕。「那樣稀罕的寶物,她竟拿去當紙鎮?」真正替那硯台痛心,竟淪落到那女人手里。「真不知她怎麼會有瓖塵硯。」她肯定不知自己家中有個價值千萬的古董,要不早賣了搬到大房子去,哪還要租屋。
「你打算怎麼辦?」
「先跟她做朋友,熟了後再不經意地問她要。」他用商人的口吻道。「大家熟了就好說話了吧。」他算計著,滿腦都是那硯台。
必念慈听了哈哈大笑。「那你得天天上門應酬她了,我記得你特討厭她的。」
「她的確是不討人喜歡。」慕藏鱗皺眉。「今天還听見她叫她媽去死……」
必念慈驚呼。「嗄!?」有這種人嗎?「好可怕,她冷血的?她還有良心嗎?怎麼這樣跟母親說話?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