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星宇抬頭,兒子正穿上外套。「喂,我在跟你說話,你有沒有在听?」
梁振衣佇立鏡前,他懶洋洋地扣上袖扣,穿了一件藍襯衫,日光中,他看起來神采飛揚,高大英俊。「爸,我打算向一個女人求婚。」他說。
梁星宇很震驚,霍地站起來,好激動地握住振衣手臂,非常嚴肅地打量他。
「你千萬要想清楚,說真的,」他深吸口氣。「兒子,婚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一個人過得不是很好嗎?」
梁振衣知道父親對婚姻失望透項,他濃眉輕挑。「我考慮清楚了。」
梁星宇可急了。「等等,她是個好女孩嗎?我是說,她會不會亂花你的錢?她真心愛你嗎?她值得信任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不合適,一旦結婚要離可是非常困難,你一定……」來不及說完,梁振衣揮手就走。
「我約了方董,和媽的事你們自己處理吧!」他再不想淌這渾水。
真可笑,他爸媽急著要離婚,他卻忙奢想結婚。
一听梁振衣要向霞飛求婚,方俊泯樂壞了。他帶梁振衣去認識的珠寶店挑鑽戒。
「買戒指問我就對了,我送過的鑽戒不計其數哩!」售貨小姐笑得一臉眯眯,猛點頭。
梁振衣打量著款式。
方俊泯好內行地一樣一樣解釋給他听。「決定鑽石品質要用4C去分析,Colour,Clarity,Cut,Carat!」他說的好專業,小姐根本插不上嘴。
梁振衣沒理會那些,成排閃爍的鑽戒中,他只看中一只燦黃鑽戒。霞飛說黃色的特別好看。
小姐笑咧嘴,方俊泯驚呼。
「唉呀,你真識貨,這叫fancyColour,這種黃好貴的。」
就連一向大方的方俊泯,听了價錢,都不禁驚呼。梁振衣眉也不皺就買下那只美麗的鑽戒。
方俊泯笑眯眯。「你真愛慘她了,這麼大手筆?!」
梁振衣調侃他。「你過去送人的鑽戒加起來的錢,足足超過這只。」
「那倒是!」方俊泯無所謂地笑。「你將這鑽戒奉上,我想,沒有一個女人拒絕得了,她一定會接受你的求婚。」
但願如此,梁振衣深吸口氣,扯了扯領帶。他還要再去買一束花,然後在星星出現的夜晚,踏著月色去敲她的家門,他想像霞飛看見戒指的表情,他想像她星星一樣會說話的眼楮,但願她說,她願意。
深夜的時候,冷風吹入陽台,感覺到涼意,霞飛趕緊將陽台的落地窗拉上。這時候門鈴響起,霞飛抓了外套披上,開門前她遲疑了幾秒。
外婆明天才回來,這麼晚了,她臉一紅,極可能是梁振衣來。她慌張地扯下浴帽,理理頭發,這才開門。一陣濃獨的酒味撲進,霞飛皺眉,捏住鼻子,詫異地愣在門前。
她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男人也有這樣狼狽的模樣,她第一次看見男人流淚,霞飛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那麼熟悉的一張臉,總是驕傲自負的徐少欽,衣衫凌亂,酒氣沖天,而眼淚……眼淚從他殷紅的眼角淌落。
「你怎麼……」霞飛震驚。「你不是在美國嗎?」
徐少欽忽然似個孩子那樣淚汪汪地望住霞飛,腔調濃濁,語意模糊,他看著霞飛皎白的臉龐,發現自己從沒有像此刻那樣需要她。
「我早就回來了……我每天都來……飛……你……原諒我……」他痛苦的表情彷佛下一秒就要崩潰。想到將失去她,他書也念不下去了,廢寢忘食,人都瘦了好大一圈。
霞飛蹙起眉頭。「你……你來了正好,我整理了一些東西要還你。」不,再不可能接受他了,經過梁振衣,她才發現,從前在他身旁的自己太不快樂了。霞飛要自己不能心軟。目光堅定,看得他一陣心酸。她說︰「我們再不可能了。」
徐少欽軟靠門旁,霞飛的話讓他的眼楮更紅了,他深吸口氣,朝著她的臉說︰「可我……我愛……」他忽然很痛苦的張大嘴巴,霞飛瞪大眼楮,退了一步。他……他要干麼,
徐少欽胃液翻涌。「我……嘔——」
「啊……」這太嗯心啦!老天,他吐了,霞飛尖叫,趕緊躲開,還是被那穢物濺到臂膀。
「你干麼啦?!」她快昏倒了,徐少欽捂住嘴,身子又軟倒向她。害她一直尖叫,推也推不開。
月亮露出臉來,紅磚牆上行道樹,被溫柔的晚風撫模過後,愉悅地搖擺婆娑。踏著一地跳舞的樹影,梁振衣繞進霞飛住的那棟公寓,抬頭,在一片月影中,那心上人兒居住的地方,有著溫暖的燈火。
白瓷陽台上,茉莉花盛放,好似也在歡迎他的來臨。
鮑寓大門敞開著,梁振衣鬃砒花束上樓,腳步聲回蕩在清冷的樓梯間,越接近她住的地方,他的心越忐忑,他眼色溫柔,他感覺到幸福。等她家門打開,他將對她說嫁給我好嗎?
想像她听了之後,想像她亮亮的眼楮,想像她仰臉呵呵笑的表情,想像她飛揚的眉梢,夢一樣的眼色。
按下門鈴的時候,霞飛正在浴室吹頭發。
梁振衣微笑地看著赭紅色大門開了,屋內映出的溫暖的光束,緩緩映上他俊朗的臉容,而他微笑的表情,在一瞬間凝住。
所有幸福的期待在看見應門的人時,幻化成一抹尷尬的神色。幸福竟像泡沫,瞬間消失在他斂住了的眉梢。
徐少欽瞪著眼前西裝筆挺、捧著鮮花的男人。徐少欽眼色蒙朧,那沾了穢物的上衣早被他扔在地上,他打著赤膊,脹紅著臉,努力想認清來人。
「你……找誰?」他不認識這個高大的男人。
梁振衣望向徐少欽後頭,里面並沒有霞飛的身影,但是他听見吹風機刺耳的聲音。他斂容,就好像有一把鋒利的刀插入了胸膛,刺入他柔軟的心房。他暗了眸色,聲音苦澀地問徐少欽。
「霞飛在嗎?」他應該問清楚,盡避他感到某種可怕的臆測如漩渦要吞噬他,盡避他感到某種痛在他心中擴散。
徐少欽醉眼迷蒙,口氣含糊。「她在洗澡啦!你干麼?找她什麼啊?」他打了個很不禮貌的酒嗝。
梁振衣肅容,臉色很難看,他退身。「沒事了。」轉身下樓,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上那麼沉痛。
將出去時,梁振衣忽然停步,閉上眼,深吸口氣。一直怕受傷,一直不要感情,一旦陷入情網,這害怕的感覺還是來了。
愛情很偉大,有時也很殘酷。他才像上了天堂那樣輕飄飄,瞬間卻被拉人地獄,這感覺殺他措手不及,實在太可怕。
他不想猜想,徐少欽為什麼衣衫不整;他不想揣想,霞飛為拭瘁在洗澡,那畫面太可怕,他不要去想。
可是當他步出公寓,步入了美麗的月光下,他卻開始覺得刺眼。夜色太美,他卻覺得很傷感。涼涼的晚風,拂過他臉頰,怎麼也像故意刮痛他,他坐入車里,盛放的一把玫瑰,耀眼地如在嘲笑他眼角凝住的憂郁。
梁振衣狼狽地扒過黑發,一把扯下領帶,扭開音樂。倒向車座,疲憊地嘆口氣。這感覺就像倏然被卷入黑色漩渦。他一直想著那令人椎心的疑問,他不該想卻甩不掉那猜疑蝕、心的畫面……
最怕就是這樣傻傻敞開了心房,像決定盛放的玫瑰,毫無防備地迎向溫暖日光。並不知道,一心向著日光,花瓣也會被曬傷。
想愛的心在一瞬間,脆弱地也會傷、心枯萎。
溫霞飛吹干了頭發,將霧蒙蒙的鏡子矢澀,對著鏡子揉了揉眼楮,穿好衣服,套上梁振衣買給她的羊毛衫,步出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