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愛君,你的命是我的,我不殺你,也不準你死!」他已來到身後,炙熱的氣息貼近,她絞緊雙手,繃緊身軀。
「你不要太過分!」她斜臉看他,他表情肅然,高大的體魄威脅著她。
「愛君,我愛你。」他深情相告,遂又沉下臉道︰「我要廢掉你武功。這麼做是為了讓你活下去,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再使斬情鞭。」唯有如此,她才能安然地活過每一年。
「真這樣倒不如殺我!」她撂下話,還是要走。
一道殺氣果真撲來,愛君眼前驟亮,只听「鏗」的一聲,一把刀穿透她發際,插人面前石壁,刀在壁上震顫不止。
她停步,眼神變得陰冷,聲音轉為無情。「你別逼我。」體內蟄伏的功體開始催化蘇醒。
「是你逼我。」他在身後低道。「想走出這里,就把一身功夫卸下。」
愛君不受威脅,她憤怒得顫抖,仍邁出步伐。
「彤愛君!」他一如野獸般瘋狂地怒咆。倏地,他將她撲倒在地。
面前,他雙目如刀,殺氣盎然,伸掌就往她額上大穴擊去,企圖廢掉她氣脈。愛君雙眸猝亮,望著他瘋狂的表情,猛然知曉他真會這麼做。
她震驚,扣住他出掌的那只手。
「不……」她在他身下顫抖。「我要這身功夫!」她臉色驟變,第一次露出驚惶失措的表情,她咆嚷。「展雲飛!沒這身功夫我彤愛君還有什麼價值?!」她苦心練就一身本領行走江湖,就算會害她喪命,她早已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展雲飛一手按住她肩頭,大掌威脅地罩在她額頂,她驚惶恐懼的表情教他心碎。此際,愛君在他眼中是那麼可憐,他不敢相信怎會有人把功夫看得比命還重要?她怎麼會把自身價值擔在一套虛幻的斬情鞭上?
「彤愛君,你愚蠢至極,你走火入魔。竟為了斬情鞭連命都不要,難道人生沒有其他更重要的?譬如感情?難道你只要殺戮?你只喜歡血?!我對你的好不足以感動你?!」他傷心道。
她在他掌下哭泣,熱淚濡濕雙頰廬線壓抑著痛楚。「不要……跟我說那麼遙遠的事。」握住他手腕的雙手劇烈顫抖,她哽咽,她焦急。「你不是我,你怎能知道我走的路?我怎樣跋山涉水到今日這地步?我度過多少煎熬,耐過多少苦楚才有今日這番局面?你可以鄙視我輕視我,但你不能就這麼否定我的一切,你不能廢掉我的功夫,你不可以!」她自暴自棄地嚷嚷。「我是走火入魔,我是愚蠢至極,展雲飛,我沒救了,你廢了我武功我就什麼也沒有了。從我懂事以來,斬情鞭就是我唯一寄托,它成就我,它令我得到贊賞。我不能決定宿命,但至少可以掌控手中長鞭,它已是我命中一部分,我已經不能沒有它……」
「你還有我!」他傷心,黑眸慘淡。「為什麼你不明白,我是這麼想保護你、珍惜你,為什麼你卻要甘心毀滅自己?」
「我的命是方笙的,你饒了我吧,你讓我走。讓我把寶盒送回百羅門,你讓我走吧!」
展雲飛並未收掌,他眼神悍然,強硬道︰「愛君,就算你下地獄,我也要執意拉你上來!」他提掌就劈下,曼君倉皇閃避,運勁全力反撲。
近日恩愛的兩人,又回到往昔,勢如水火交戰起來。失去鞭子,愛君即時卸下腰帶,誓死抵抗他,揮帶如欲置他于死,義無反顧。
誰敢奪取她的功夫,她就要誰死!
兩人在黑暗洞穴扭打,寶盒墜地,青光閃爍,見證他們反目。
愛君在如蛇的紅帶間縱身飛掠,她身體尚未完全康復,然鞭影若劍,千變萬化,在展雲飛身上劃出幾道血痕。
她招式再狠,卻仍舊無法嚇退展雲飛他步步逼近,愛君情急下,迫不得已使出第十式,長鞭若影,化成一把紅刀,直刺展雲飛胸膛。
送出這勢子,愛君是執意擋他;沒料到他沒躲,還是運起掌風朝她擊來,這剎,愛君駭得紅眼,他是寧死也要廢她!
「不!」她睜眸,即時抽回紅帶,卻因此來不及閃躲,硬受他這一掌,結結實實打上額心,掌風化成灼熱氣流,灌入體內,沖散每一道穴脈,沖化她至陰功體。瞬間白色氣霧自愛君四肢百骸沖出,她痛呼,往後癱倒,他趕緊奔前,及時抱住她。
這一掌凝聚他渾身功力,足以打散她畢生功體,這一刻愛君躺在他懷中,怨憤卻如火焰凶猛燒起。
她確切感受著渾身功體化成煙霧流散,卻無力挽回。她體內充塞的全是展雲飛那一掌打人的熱氣,醞釀出的卻是她毀天滅地的恨!
她美麗卻冰冷如雪的瞳眸,如今更是結上厚厚一層冰霜。親愛的人此刻在她眼中卻是最可憎的面目。
她難得動情,卻在這剎灰飛煙滅。她的不忍,害得她受這苦楚;她沒殺他,卻害苦自己。
如今她彤愛君還剩什麼?朝夕勤練賴以寄托的功夫就這麼在瞬間失去?她如何承受?她怎麼原諒?
展雲飛緊抱愛君,看她痛苦地合目閉氣等待寒意盡褪,等待功體全數散盡。等待的時候,她傷心的淚濡濕他雙臂。
終于她睜眸,成為一個平凡毫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她空洞的眼神卻再無半分對他的眷戀。
她表情茫然,聲音顫抖地問︰「我……可以走了吧?」他滿意了,她終于什麼也沒有了。
他收攏雙臂執意抱緊她,神情黯然。「愛君……」柔情的呼喚,她卻只是冷臉相對。
「把你的手拿開。」她不看他。
展雲飛松手。「你還有我,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還有我!」
她仿佛听不見了,他說的話再不能進入她的耳。她虛弱地站起來,拾起寶盒,掩上盒蓋,青光攝入盒底,她的雙眸也在一瞬間失去光彩,黯淡而毫無生氣。
縴瘦的身子虛弱不禁風,她無聲息踱往洞口。情甜如蜜她嘗過,情冷如刀,她也受了。
他愛她,她的懇求卻無法令他手軟。她本想帶著親愛的回憶離開,怎麼也想不到如今卻是一身惆悵與恨難消。她走的狼狽,她身後,展雲飛也說的狼狽——
「愛君,愛君,人最悲哀是什麼?」他朝她毫不眷戀的身影苦道。「是分不清誰才是真正待她好的,你這樣為方笙,值得麼?」
她沒回話也不理會,紅色身影消失在洞口。
愛君心灰意冷,孤苦無依,臨別嗓音伴夜風吹入洞里,襲人展雲飛心坎。
「……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
她感慨萬千,這一場綺麗春夢,代價太大了。
步上泊在岸邊小船,她松開船繩……
當船遠揚,愛君仰頭看見星子璀璨,明月如水,她黯然低下臉,長發垂面,冷風襲身。俯身伏上船板,埋住臉終于忍不住痛哭失聲,渾身戰栗不止。
仍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做,他會如此……
展雲飛隨愛君步出洞穴,立在岸邊隱處,仍像每一次那樣目送她離開。只是,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告別。
愛君臨去前那傷心絕望的表情,令他懷疑自己是否做錯?
看著小舟消失夜霧彌漫的湖面,他唯有安慰自己,至少,沒了武功,彤愛君再不必受那劇寒折磨。送出寶盒,也足以交差,方笙應不會為難她。
展雲飛瞥見暗處那愛君曾歡喜坐過的秋千,夜風霧中,它孤獨輕晃。
他踱去,模上秋千,輕輕推動它,無限感慨。
就這麼放手?就這樣?她與他的緣分?這麼濃烈,卻這麼短?
「展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