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媒婆那副驚愕的傻樣,愛老爺及夫人互望一眼,猛然大笑,好不得意。過癮,太過癮!
而樂香置身事外,正凝視著手里的珍珠項鏈。一名丫頭入廳來,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她點頭,笑嘻嘻步出大廳,見宅門外一人鬼鬼祟祟地,不時偷往里瞧。
一見樂香出來,馬上一個長手,將她拉到牆角。
「怎啦?」樂香笑呵呵地任微生拖至角落。
白微生審視著她,愛樂香笑咪咪的表情一如往常。微生清清喉嚨,繃著臉,煩躁地甩開扇面扇風。
「愛姑娘,關于提親這事——」他說明來意。「你千萬不可以……」還沒說清楚呢,樂香倒笑咪咪地拿著珍珠項鏈在頸間比劃,還瞅著一雙大眼楮問他。
「好不好看?」她擺起姿態,眨眼笑得好不甜蜜。「這件聘禮不錯。」
聘禮?!微生一把搶下鏈子,急出汗來。「別玩、別玩!我正是特意來拜托你,我娘被個神棍騙得糊涂,你別跟著……」愣住,見樂香不慌不忙又從袖管抖出一只銀環,套上手腕,淘氣地伸手在他眼前晃,笑呵呵地朗聲詢問。
「那這個如何?」故意鬧著他。「瞧——」她晃著手環。「多漂亮!你們好大手筆哪,行了,我中意。」
媽的!她根本沒在听!白微生火大地抓住她手腕,低頭使力,硬是將手環扯下來,還惱火地開罵。「你別跟我打哈哈。這事關系著你的未來,大小姐,你且收收心,認真听我說,我——」抬頭,哇勒!微生駭住。只見愛樂香不慌不忙地從襟內掏出一只翡翠墜子,捻在指尖,笑嘻嘻又一臉得意地沖著白微生,掛在自個兒耳邊比劃著。
她到底藏了多少東西?微生氣結,拿她沒轍,雙手環胸瞪住她,一雙英眉蹙起。
「很好玩是不?」他惱得要死,她卻笑嘻嘻的。
愛樂香見微生真惱了,稍斂了笑,低頭眨了眨眼。靜了半晌,抬頭,復望白微生清俊面容。
伸手拉住他右手,將他掌心攤開來,翡翠墜子跌落他掌心,一陣涼。
樂香表情平靜,緩緩說道︰「甭擔心,這親事我娘不會應許的。」一早就听說了娘的詭計,故當聘禮隨親事來到時,她也沒當真。
樂香左手叉腰,斜臉注視白微生。他一臉困惑,她則是很無謂地聳聳肩,說的很雲淡風清。
「放心,我沒要嫁你。」從來就不愛強求。萬物美好,不必只巴望他青睞。見微生狐疑地望著她,仿佛不相信,樂香還肯定地笑著鄭重一句︰「我不會嫁你,這樣你可放心了,安心娶你的宋姑娘,她看見那麼美麗的聘禮一定好開心。」
或者是他敏感了,或者是還介意著昨日傷她的話,白微生只是愕然,目光憂郁起來,眉心未得疏朗,並沒有松了口氣的快感。
當樂香這樣無謂地笑著,他竟意識到自個兒的殘酷。這樣急急地來撇清和她的關系,她的體諒反而襯出他的自私。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傷她的心,她沒理由承受這等委屈,要提親的是他娘啊!
樂香說完轉身走,白微生卻急得一把拉住她。陡然一驚,白裳底下,多麼細的臂膀……他心頭一疼,聲音變得溫柔不少。
「等等。」
樂香轉過臉來,挑眉望住他。
微生輕聲解釋。「我……不是覺得你不好——」微生斂容,很嚴肅地鄭重道。「你是個好女孩,我知道你常到鎮外捐糧給窮苦人家。」樂香怔住,那雙清水似的眼楮定定望住他。該死,他很怕這種目光,會教他不由得手足無措,遂回避她的視線。「總之……我只是想說,你是好女孩,總會有人懂得賞識你,婚姻大事,怎麼可以兒戲,我不想任我娘為著個神棍的話,硬是湊合這門婚事。這對我倆都不公平。」
愛樂香眨眨眼,能感覺到他的體貼,雖然只一點點。他的表情很有點愧疚,口氣十分溫暖。他也不想她傷心吧?那麼她怎麼好傷心?!假如掉下眼淚,假如露出一臉憂慮,怕加深他的內疚。
能給他的溫柔,或許就是一臉的無所謂。
樂香隱藏自己的情緒,只雲淡風清地對他微笑。盡避那笑容有些慘白,她仍堅強地雙手抱胸,然後斜睨著白微生,忽然問他——
「听說……你是白綿綿仙鶴托生轉世的?」
微生臉色驟變,低咒一聲。「該死,你相信?」
樂香抿唇,挑眉,存心鬧地。「什麼胡陽山烏嚕嚕池的白綿綿仙鶴?」
「媽的!別說了。」真蠢!
樂香忍俊不禁掩嘴低低笑了。
他氣惱地道︰「笑吧笑吧,你盡避笑吧,連我自己都覺好笑,改日我就真學只鶴丫丫叫給我娘听。」
這麼一說,樂香更是笑得打跌。
見她笑得不能自抑,微生像受了什麼鼓舞,更賣力逗她。
「鶴是單腳站立的,你看我這樣像嗎?」他揮著扇,抬起一只腳,腳尖還戳戳另一只腳的膝蓋,昂著下巴很狂的模樣。
樂香怔住,天呀,俯來更是笑得喘不過氣。「別學了、別學了……」
白微生還故意昂著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呱呱兩聲。很神秘地昂頭,朗聲狂嘯一句。「我白綿綿要羽化登仙嘍,呱呱,我要飛了!」
「微生?」前頭驚咆。
微生和樂香齊齊轉過臉去,但見白夫人不巧撞見這一幕,她眸中滿布驚恐,瞠目瞪著猶單腳站立的微生。
「你……你干嘛?」白夫人嚇得臉發白,丫頭緊緊攙住她。
白微生趕緊恢復正常。「娘,你怎麼過來了?」他在干嘛啊,真是,丟臉、丟瞼!
愛樂香看著朝她直直沖來的白夫人,不妙,惶恐地後退,想開溜,卻已被白夫人揪住,沖著她哭吼。
「你瞧瞧我們微生!愛姑娘,求你說服你爹娘,求你答應這門親事,遲了微生就其要回天上去了,你當是作功德,嫁給我們微生吧!」
她用力搖晃樂香,樂香一陣頭昏目眩,只听得她不斷在耳邊吼——嫁給微生嫁給微生……像魔咒一樣。
「娘!」白微生尷尬,拉開母親,趕緊向她解釋這︰「我鬧著玩的。沒事沒事!」
都開始亂叫了還沒事?白夫人死命抱住樂香雙臂,一雙瘦腳硬是勾住樂香雙足,仰頭哇哇嚷。「你答應我、你答應我!」眼淚噴得樂香滿身都是。
樂香傻眼,微生挫敗地用力將母親拖下來,但她一雙手卻還死抓住樂香。
「我就這個兒子,你忍心讓他死……嗚哇……」
樂香被她的哭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混亂中微生忙幫丫頭將母親攙回府邪。
樂香望著微生背影,模模耳朵,嘆了口氣。
回宅後,望著堂中那一對得意洋洋出盡鳥氣,正干杯慶祝的爹娘,樂香雙手叉腰朗聲道︰「我要跟白夫人說實話!」
噗——愛夫人駭地噴出滿口酒。當然,全噴上了正和她干杯的愛老爺。
「你說什麼?」抓了案上抹布擦著相公的臉,愛夫人瞪著女兒。
樂香雙手叉腰。「再這樣鬧下去,定不能收拾,娘,白夫人被你害得擔心極了,我怕會出事。」
「能出什麼事?」
愛夫人大手往桌上一拍,一腳踩上椅子,拍著胸脯,長指伸前。高聲道︰「某年某月某日,想那老巫婆在咱宅門前潑灑黑狗血,貼符詛咒咱,她就沒想過我會不會發瘋,哼,這回你娘可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跟她卯上了,反正又不會真讓你嫁,這事你甭管。」說著,手往一旁老爺腿上用力一掐。
「對——對極了!」愛老爺趕緊聲援。「乖女兒,就讓你娘好好出口氣,你甭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