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轍嚴挑眉,漠然地俯視狀甚狼狽的徒兒,垂眸冷冷道︰「若知道怕,下回就別大半夜的胡闖。」方才找不著她時,心底很是擔心,這會兒乘機數落起來。
「我知道了,師父。」夢蟬抽噎著一邊抹淚。
龐轍嚴雙臂交疊胸前,肅然道︰「起來,跟師父回去。」
「可是……」夢蟬可憐兮兮地瞅著師父。「可是……可不可以再等一會兒?」她的腿好麻啊,凍得使不上力了。
龐轍嚴俊臉一沉,眉間凝聚怒氣。「等?」他咆哮。「給你折騰一夜還不夠嗎?」這會兒還要他等?他咬牙冷聲嚇唬她。「要等你自個兒等,等鬼來把你吃了!」說罷掉頭就走。
「師父?」夢蟬一急起身就追,腿一軟又跌回地上。
听見聲響,龐轍嚴轉身,黝黑的眸子打量了她一會兒,緩步踱至她面前。
看她狼狽的模樣,只淡淡問了一句︰「是不是腿麻了?」
夢蟬低著臉「嗯」了一聲,冷不防師父罵聲劈來。「笨蛋!」這一咆,吼得夢蟬又是一陣哆嗦。
他氣得想掐死這笨徒,他破口大罵︰「你到底在這里該死的哭多久了?你腦袋裝的是什麼?草包嗎?不知道在雪里凍久了腿會廢嗎?」
這會兒,夢蟬被罵得直縮成一團,小腦袋直想找地方藏,忙又道起歉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知道了,嗚嗚……」
龐轍嚴怒氣沖天地罵完了,但見那晶瑩剔透的淚珠兒一滴兩滴直沿著柳夢寒那秀氣的臉頰落。這小子是水做的嗎,怎會有那麼多眼淚可以掉?他嘆氣,扯落身上大袍,拋至她身上。
肩上陡然一暖,夢蟬驚愕地抬起臉,看師父一臉嚴肅,她摟著袍子鼻尖一酸。「師父?」
龐轍嚴仰頭,觀察風勢,忽然背對著她蹲下。
「上來吧!」他作勢要背她。沒見過哪個師父像他這麼辛苦,一天到晚背徒兒的。他等著,久久未見柳夢蟬上來,只听得背後她畏畏縮縮、拖拖拉拉支吾著──
「可是師父……這樣太對不住你了……我一會兒應該就可以……」
龐轍嚴回首,口中白霧一冽,噴氣道︰「再唆我就把你從赤暮崖踹下去。上來!」夢蟬趕緊跳上師父的背,環住了師父頸子。「是,我上來、我上來了。」
厚重的黑色大袍罩著夢蟬小小身子,一並也罩住兩人。
袍外冷風撲朔,袍內極之溫暖,龐轍嚴健碩的身體透出的體溫暖著夢蟬。
她被凍麻了的身子一靠上師父厚實的肩膀就暖了,龐轍嚴一路沉默地在大雪紛飛中行走,厚厚積雪對他行走的步伐似乎毫無阻礙,他依舊俐落地大步行走。透過厚袍一角窺去,四下是白茫茫一片,彷佛只剩下她和師父兩人,在這個寂靜雪夜,趴在師父寬闊的肩頭,夢蟬忽然好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永遠永遠地留在這一夜,這一夜師父的肩頭好暖。
終于返回住處,龐轍嚴松手放她下來。夢蟬揪著袍子滑下那一片寬背,忽听嘶地一聲,龐轍嚴回首,正好看見大袍被撕了一道縫,柳夢蟬則是瞠目結舌,驚慌失措地抓著裂開的那一角,一臉狼狽震驚。
「我……糟糕……」她手忙腳亂檢視著裂縫,連忙道歉。「我太不小心了,可能是勾到什麼了,我……我會補好的,雖然裂得挺大的,可是……」
龐轍嚴垂眸,只拍拍她的頭。「進來吧!」他轉身大步跨進屋內。
夢蟬抓著那厚袍,忙跟進去,猶喋喋不休地保證著。「我會縫好它的,師父對不起啊,師父……」
那裂了大縫的袍子著實給夢蟬出了難題,料子十分厚硬,加上她本就笨拙的技術,雖然她很努力地縫綴,卻補得奇丑無比,丑得不敢還師父,只好偷空就纏著賀小銀。
「小銀──」她抱著師父的袍子指著那裂縫。「你女紅好不好?教我怎麼縫行嗎?」夢蟬尷尬地道。「我縫了幾次,很丑。」
小銀坐在炕邊,冷冷地瞧了她一眼,又低頭心事重重地繼續喝她的茶。
「小銀?」夢蟬哀求著。
但見賀小銀起身撇下她,沒好氣的丟下一句︰「少煩我!」
翌日,小銀失蹤了。
苞著,夏雷鋒也郁郁寡歡地向師父告辭。
柳夢蟬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夏雷鋒離開那天,彷佛變了個人,眼神非常憂悒,一點都不似平常那玩世不恭的大少爺模樣,他就這麼憂郁地下山了。
冬季,白雪皚皚的麒麟山只剩下她和師父。
這夜,彷佛特別冷,夢蟬拎著煮好的熱茶給師父,順便將那好不容易才縫綴好的袍子還他。雖然還是縫得不大完美,但她已經盡力了。
「師父……」跨進房里,夢蟬立即打了個冷顯。但見師父伏在桌案上睡著了,一旁擱著攤開的書籍,書頁伴著透窗的冷風翻飛。她輕手輕腳地去將敞開的窗子拉上。
夢蟬小心地俯視師父枕在肘上的睡顏,她眨眨眼,笑了。難得這樣近看他,夢蟬將袍子輕輕罩上師父寬厚的背上,情不自禁地俯低臉兒湊近他臉畔,借著昏黃的燭光,側著臉兒,偷偷瞧著師父沈睡的臉。
房間只听得見燭火滋滋,夢蟬看著看著,索性挨著師父坐下來。師父好似睡得很沉,夢蟬斜倚著桌沿撐起下巴,托著腮幫子就這麼肆無忌憚地端詳起師父來。
師父的眉兒特黑特濃,刀字形的眉兒生起氣來特嚇人,她想著師父每每凶她的模樣就忍不住偷偷笑了。她又欣賞起他那挺直的鼻梁,還有那片薄而堅毅的唇。
夢蟬看著看著,忽然想起了前次落水,為了救她,那片唇確確實實曾熨著她。伸手摀住嫣紅的唇瓣兒,夢蟬胸腔莫名地燙了起來。她垂下眼眸,清麗的瞳孔忽而氤氳了水氣。她深情地垂眸注視龐轍嚴毫無防備的睡容,她真的好喜歡師父喔!
彷佛可以就這樣看著他一整夜也不倦,師父真是自己長這麼大以來見過最英挺,最俊帥,最有氣魄的男人了。就連睡著的時候,那輕輕合著的眼眸,那濃黑的眼睫,都輕易地叫她看得入迷。
夢蟬就這麼忘了時間,失魂掉魄地貪看著心愛男人的睡容,心中漲滿那無處宣泄無從告白的情感。
良久之後,她眼眸一黯,倚過身去,合眼情不自禁偷偷親了一下師父的唇。那柔軟的唇瓣悄悄擦過那片剛毅薄唇,重溫最初那悸動的滋味。
只那麼一瞬間她便離開,沒想卻已驚醒龐轍嚴,他猝然睜開黝黑瞳眸。
「你干什麼!」他眉一凜,怒道。
嚇得夢蟬魂飛魄散忙跳開,所有綺想瞬間灰飛煙滅。她慌亂而狼狽地起身,驚駭中手肘踫落了杯子,旋身急著去接又撞翻了案上茶壺,她驚愕得一連串抽氣,一陣混亂。混亂中龐轍嚴起身,始終不發一語,暗著一雙冷眸。
「師父……」完蛋了!夢蟬脹紅著臉,驚恐地望著師父盛怒的容顏。「我……我……」
「我真不懂──」龐轍嚴緊繃著下顎注視柳夢蟬,那目光銳利得使她寒毛直豎。「柳夢寒,你究竟是為了什麼上山?把我這里當成什麼地方?」大膽妄為到此等肆無忌憚的地步。
夢蟬急出了淚,哭哭啼啼起來。「我……對不起……我……」她芳心大亂,一剎也不知從何說起。
「你走吧!」龐轍嚴寒著臉,口氣冰冷,態度強勢。他干脆斬釘截鐵地將事情說穿,他沉聲道︰「早知你有斷袖之癖,一直就考慮著要你離開……」這孩子對他的感情不單純,如今只好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