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要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會察覺,在他心海那抹微不足道的淡影里,藏著旖旎春光,明媚得一塌柵涂。
有一天,也許這一抹影子將泛濫,興風作浪地吞噬他,也許……
第二章
天方亮,簡單的用過早膳,柳鳳牙猶睡意蒙,但听荊無痕已經不耐地等在屋外。
「天已亮,妳們該啟程。」
牙兒蹙起眉頭。「知道了知道了——」她頭痛腰痛渾身酸痛。「才一大早哪,催催催,真不懂得憐香惜玉,這地方我還……」
「牙兒!」香思示意師妹住口,然後微笑地向坐在對面的老前輩告辭。
「老前輩,就此告別。」
老人虛弱地靠在案前,斜斜撐著身子,望住蔚香思。他點點頭道︰「小泵娘……」他聲音異常虛弱。
「昨夜有妳陪伴,老夫的病痛減輕不少,說真的……」他眼楮閃爍,竟有些小孩子氣地軟聲道……
「老夫有些舍不得妳走……」
牙兒噘起嘴。「你兒子可不這麼想!」
老先生笑了。「別怪他,他有他的想法。」
蔚香思起身告辭。「保重了,老前輩。」
「不送。」
香思同師妹步出屋外,淡淡日光迎上她,是好天氣呢!她眨眨眼,看見日光中背對她們的一抹孤影。那孤影旋身過來,一樣冷漠的眼,一樣冷漠的臉,-樣狂放的一頭銀發。
荊無痕無言地沉默著,他注視蔚香思。發現她精靈秀氣的臉龐在日光中甚是別致,長睫下美眸目光流盼仿佛盈盈地要沁出水來,一身薄紗衣裳,翩翩地飄拂,就像是山林中仙子。為什麼她唇畔總是噙著一抹溫暖的笑意?有什麼值得開心嗎?」
蔚香思注視荊無痕碩高的身影,望進他冷漠的眼眸底?「荊公子,香思有一事請教,傳聞嵩山有奇樹,名日貝多子,花開時奇香遍野,公子可知此樹?」
荊無痕凝眉。「在我右側那棵巨樹便是。」他冷淡地道。「花早謝,妳錯過了。」
香思掩不住失望的神情。「是麼?」但很快地她抬起臉,仍是笑意盈盈。「看來是沒有緣分。」
牙兒不耐地扯扯師姊。「走啦,我好想回去?」跟這冰人那麼多廢話干麼?
「告辭了,荊公子。」香思轉身偕師妹離去。
「慢著。」荊無痕突然暍道,待香思轉過身來,他伸出手。「服下它。」
那是一粒紅色藥丸,蔚香思接過來,聞到一股異香,她不解。「這是——」
「毐藥。」
牙兒一驚,抓住香思的手。「快、快扔了它!」毒藥啊,她搖晃師姊的手,想搖掉那血紅色藥丸。
「毒藥?」香思捻住那藥丸,拾手在日光中審視,並不怕,只是奇怪。「既然是毒藥,為什麼要我吞服?」
牙兒氣不過,急道︰「你這個冷血的,我們不過借宿了一夜,沒必要賠命吧?」
荊無痕淡淡解釋。「吾與義父久居嵩山,為避仇家,現今因妳而暴露形跡,為免妳將居處泄漏,妳須吞下此丹方可離開。三十日內,吾與義父若無恙,妳即可來此換取解藥。」
香思瞇起眼楮。「公子多慮了,香思保證不會泄漏你們居處。」
「口說無憑。」他不信任她的保證。「服下丹藥。」
牙兒真氣壞了。「喂,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我師姊向來說話算話,人品好極了,她保證不說就是不說,你干麼這麼殘忍要她服毒?是毒藥?你以為是糖嗎?三十日,萬一這三十日你們出了什麼意外,搞不好搬家啦,山中大火燒死你啦,還是大風大雨的淹水啦,那我師姊豈不是……」
香思被師妹一長串話嚷得頭都痛了。「好了、好了,牙兒,妳鎮定點。」
「我怎麼鎮定,他要妳吞毒藥哪!」牙兒真火大了,這一夜窩囊氣她受夠了,她扯了扯師姊背上的瀲水劍。
「拔出劍來,讓他瞧瞧妳的厲害,敢情老虎不發威,他當我們女人家好欺負……」
「牙兒——」香思轉頭安撫師妹。「妳別急,冷靜冷靜,我明白該怎麼做。」
香思注視荊無痕,她唇角慣有的那抹笑意隱去,她斂容,目光變得銳利。
「如果我不肯服呢?」
荊無痕聲音低沈泠酷。「妳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話。」
蔚香思斂容注視他,兩人四目對峙,空氣瞬間凝結。
牙兒見師姊抬起右手緩緩模上劍鞘,她識相地退一步,好耶,師姊要發威了,這個荊無痕要慘啦!炳哈……
荊無痕不動聲色,但殺氣已逐漸凝聚眼庭,冷意盎然,周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只要地將劍出鞘,絕對必死無疑,他有自信可以一掌擊斃她。
香思按住劍鞘,看著他眼底凝聚的殺氣,她相信這個男人絕對下得了手殺她。她握緊劍鞘,憑自己的功力應該能和他打上個幾回,她按緊劍鞘,如水的美眸綻出英氣,紅唇抿起。
拔啊,拔劍啊-牙兒一顆心快進出胸口,好刺激啊!在這干鈞一發之際,這劍拔弩張之際,突然,牙兒瞪大了眼楮,不敢相信她的耳朵竟听見一串笑聲!
香思忽地笑了,什麼?牙兒驚駭望住師姊,她真在笑,而且笑得極燦爛。搞什麼?她不是要砍人了嗎?!
「瞧你緊張的。」香思松手,眼楮閃爍,猶如在捉弄什麼可愛的玩物似的。「真以為我要拔劍?」
荊無痕錯愕了。他不解地望向巧笑倩兮的蔚香思,她正看著他,仿佛他多有趣似地。
「荊無痕,你渾身長著刺,活似刺蝟。」
荊無痕有些怔愕,旋即懊惱地攏緊眉棺。她在跟他開玩笑?他不悅地凝視蔚香思眸底的笑意,險些他就要出掌擊斃她,這一點都不好笑。
「既然公子不能信我,香思也只好服毒了……」說著她拋起藥丸。
「師姊?!」牙兒沖上阻止,只見香思已張唇吞下毒丹。「妳……妳妳……妳妳妳……」吞下去了?牙兒快昏了,她趕緊掐住師姊喉嚨。「快、吐出來,吐出來!」
香思輕輕推開師辣。「唉呀,我吞下了。」
「妳吞下去了?!」牙兒腿軟。「完了,慘了……妳干麼吞嘛!」她快急死了,香思卻還無事般笑嘻嘻地。
「嗯……又香又甜,這真是毒藥?」像誘人的蜜糖。
荊無痕拂袖冷道︰「三日後,中毒者,背上胸前起玫瑰色疹,顏色逐日漸深,三十日後由紅轉紫,高燒不退,若無解藥,烈火焚身,痛不欲生至死方休。」
牙兒听了眼眶泛紅。「真殘忍啊,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歹人。」
香思只是淡淡笑著。「沒想到荊公子性子孤泠,卻使這麼烈的丹藥。放心,我不會泄漏此處,三十日,我必返——」香思挽住牙兒手臂。「告辭。」
她旋身離去,身後傳來荊無痕淡漠的聲音。
「妳不是想見貝多子樹?」
香思停步。
荊無痕道︰「毒藥是貝多子樹盛開之花煉制。」
香思訝然轉身,?見他一臉漠然。
「現下,它就在妳月復內。那異香就是貝多子樹,妳吞服它,這香味會一直跟著妳直到毒解為止。這樣妳開心嗎?」
這樣妳開心嗎?
蔚香思怔住了。她張唇,忽然不知該說什麼。她聞到異香溢出她的唇瓣,不敢置信地凝視荊無痕莫測高深的表情。
他在想什麼?喂她毒藥只是要她封口嗎?但為什麼她不生氣,有的只是迷惘。
荊無痕像謎一般佇立她面前,他身側貝多子樹迎風搖晃,搖下了一片片墜葉,飄墜他們之間,像預告著某種意旨,那殘花煉制的毒藥暖暖地溶化在她的月復內,嘔出一陣陣香味。
荊無痕凝視她震驚又迷惘的表情,她雙腮嫣紅,他想象那赤紅的丹藥躺在她溫暖的月復內,他胸腔莫名一緊,天氣好像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