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浩天看出她的企圖,厲聲警告道︰「你膽敢再吐一次?」
好凶的口氣。白雨荷心中一驚,將粥吞了下去。
「我……」她小聲的解釋︰「我不吃葷的……」
他揚眉,嘴角隱著笑意,湊近她的臉凝視,接著試探道︰「這麼說……你是要我重新為你煮一碗素粥嘍?」
「嗯……」她點頭。
龍浩天斂色道︰「大小姐,你听著,這粥你愛吃不吃隨你,你餓死了也與我無干,我可不在乎你的死活。」他氣她竟膽敢挑剔他。
白雨荷心中一凜,這男人不但寡言,脾氣也差。她瞪著眼前那碗粥,他說的對,她的死活與他無干,他肯救她已是萬幸。
白雨荷心底的盤算兜了一圈,明白再不進食,哪來的力氣活下去?而唯有活下去才能報仇。
她咬牙屏住呼吸,搶過粥,硬是一口氣喝光它,就算要低聲下氣、忍氣吞聲,只要能活著報仇,再多的委屈她都可以忍。
龍浩天靜靜看著她一口氣喝光了粥,詫異她竟這麼想活下來,為什麼?這世間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就為了仇恨?仇恨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白雨荷。」她抹抹嘴道︰「謝謝你救我,恩人如何稱呼?」
「龍浩天。」他冷淡回道︰「你已經沒有生命危險,我再留你十日養病,十日後請你離開。」
白雨荷先是低頭思量,旋即仰臉道︰「恩公,請你教我武功,求求你。」
龍浩天冷笑回道︰「你還真懂得得寸進尺,救你一命還得傳授你武功,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
白雨荷抿唇思量一會兒後又道︰「前些時日,我在雪地里救了一個名叫王逵的男人,但他卻恩將仇報,為了錢財殺我全家,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恩人如果有一點正義之心,請容我拜師學藝,殺了這個不肖之徒,也算是為民除害、功德一件。」
「我沒有正義心腸,」他冷眼凝視她道︰「你的仇恨是你的事,我龍浩天不理這是非。」
好硬的心腸。白雨荷心想,又繼續懇求道︰「我掙扎著活下來就為了報仇雪恨,如今我舉目無親,沒有你的幫助根本不可能成事,與其如此,還不如死了算……」
苦肉計?龍浩天一眼看穿她的伎倆,她說得楚楚動人、聲淚俱下,他仍一聲不響、不動聲色,只是低頭將隨身佩劍取下,拔出劍來,將劍尖抵住她胸口。
猝然間她屏住呼吸,真切的感覺到薄薄的衣衫上那尖銳的劍鋒就抵在她胸脯間,她臉龐驟然變色,驚愕的瞪著龍浩天,懷疑他想做什麼?
龍浩天神色自若,緩緩說道︰「既然如此,我成全你,讓你死了吧!」
一股寒意直竄她腦門,她及時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不!」
「不?」他諷刺道。「怎麼?你不是說我不幫你,你寧願去死?原來你只是唬弄我的嗎?」
好冷血的人!白雨荷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無言地瞪著他,身軀在他劍下顫抖,為那冷血的言語顫抖,更為他的侮辱顫抖。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太可怕了,他的血液是冷的嗎?他有一點點的體溫嗎?他還有一絲情感嗎?
龍浩天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顫抖,又冷聲道︰「怎麼?我以為你真看透了生死,為何此刻竟怕得抖個不休?」
想侮辱我?那就盡情的侮辱吧!白雨荷憤怒的瞪著他,她想反駁,然而她全忍了下來,才經歷過一場生離死別,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還有什麼是她承受不住的?冷靜,她一定要冷靜。
她打量眼前這名男子,濃眉利眼、冷酷的容貌,如今她無依無靠,激怒他只對自己不利,她想起忍辱偷生這成語說得多貼切她此時的境地,
「恕我方才失言,恩公請收回佩劍。」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可以低聲下氣到這般地步,更沒想到自己為了生存,已經開始算計他人。
龍浩天聞言收回劍。苦肉計無效,白雨荷于是好聲好氣地開口︰「恩人……」
「叫我龍浩天……」
「龍浩天,只要你肯教我武功,將來我報了仇,王逵搶走的那些錢財我全數給你。」利誘總成吧!
「一個人久住深山,拿錢財干麼?金銀財寶早對我失去魅力。」他滿不在乎的說。
白雨荷咬牙道︰「你不要錢財,那麼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力所及,日後一定來報答你的恩情。」這人的難纏不在她預料中,被他所救是幸或不幸?
龍浩天凝視她堅決的表情,而後冷冷笑道︰「我沒有想要的東西,我勸你放棄。」
「不可能!每個人一定都有想擁有的東西,否則活著做什麼?」她一口咬定,反駁他的話︰「那東西可以是人、是物品,也可以是一種寄托,一定有的,你一定有想要的東西,告訴我,讓我拿它來交換你的武功!」
龍浩天心中一驚,霍然起身,她的話犀利地刺痛他的心。
他沈默地凝視她,無言的表情下隱藏著波濤洶涌的情緒。
是的,人一定有想要的東西。他想要和某個人長相廝守,想和她在夜里看滿天星斗,在白日看流金鑠石,看日月交替、歲月變遷,看百花爭妍、雪花飄落,直到地老天荒、至死不渝的守著彼此的誓言終老。
那個人就是他想擁有、寄托的一切,然而一切,已經灰飛煙滅、難以挽回,她變了心,與他的弟弟浩月相戀。
被情人和自己的親弟弟背叛,龍浩天的心已死去,再沒什麼是他希望得到的,只想在此山度過余生。
白雨荷見他沈默許久,于是開口問道︰「怎麼?想到了嗎?」
他苦澀的笑道︰「我最想要的就是你閉上嘴,快些康復離開,還我清靜。」
他的話令她尷尬困窘的脹紅了臉,啞口無言的望著他。
沒想到她苦惱的表情竟惹他笑了,旋即他詫異地斂容。
多久了?他多久不曾如此微笑!他震驚至極,瞪著眼前的白雨荷,她正一臉無辜,失望的喃喃不休︰「你什麼都不要?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一定有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一定有的……」
我一定會找出你想要的東西。白雨荷暗忖道。
第四章
陽春煙景,乍暖還寒時節。
七日轉眼過去,白白雨荷病況穩定後,龍浩天便不再與她共寢,不是睡在廳里,便是只身于屋外梧桐樹下休憩。
白雨荷體力漸漸恢復,已經可以下床走動,只要逮著機會,她便時刻留意他的一舉一動,思量著如何令他甘願傳授她武功,她注意到他時常一個人呆坐梧桐樹下,雙眸遙望遠方,深夜則只身坐于不遠的溪畔吹著木笛,還總是一個人孤獨地飲酒晶茗,令她詫異的是,他可以一整天都不開口說話。
白雨荷有父母時卻還覺得太寂寞,所以遇上王逵時才會樂得忘形,她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可以單獨在山里生活。
「你沒有朋友嗎?」她曾忍不住好奇問他。
「我有很多朋友,你沒看見嗎?」他反問。
「沒有。」白雨荷困惑地回道︰「我只看見一個人,沒看見你的朋友。」
龍浩天推開窗子,窗外碧草如茵,粉紅的櫻花開滿枝頭,取代了冬日的白雪,風一吹,那粉紅花瓣便飄墜而下。
他凝視窗外沈吟道︰「鄉無君子,則與雲山為友;里無君子,則與松竹為友;坐無君子,則與琴酒為友。這片山林花樹、明媚風景全是我的好友,永不變心的好友,你看不見嗎?」
「這些東西全不會說話、不能幫人解悶,再多又有何用?它們甚至沒有表情。」他身後傳來白雨荷清脆干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