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你在這兒往上望,就可以看見成片的雲。」她指示道。
他坐下仰起頭,片片白雲襯著藍天不斷變化,看著雲又好似看見了心上人的臉,他黯然地抿緊唇。
白雨荷不看雲,只看著王達,見他攏緊的眉,不免疑惑的間道︰「怎麼,你不是喜歡雲嗎?怎麼見了還一臉的哀傷?」
「就因為太喜歡才難過。」他對她微笑道。
她搖頭表示听不懂他的意思。「如果你那麼喜歡雲,就永遠留在這里,那麼你就可以常常來這兒看雲!」她提議道,心底央求他留下來,她希望他不要走,和她永遠留在這山林里,他出現了以後,她才發現自己是那麼的寂寞。
可是他低下臉沈聲道︰「我喜歡的雲不在這里。」
「不在這里?」她問,怎麼他說的話她都听不懂?「怎麼雲還有分別的嗎?」
他抬頭看著她,淒然笑道︰「你知道銀凌縣嗎?」
她點頭。「我知道,離終離山不遠。」
「我的雲在那里。」葛香雲……天!他好想她。
白雨荷瞪著他,越听越糊涂。
可她的心不糊涂,心中有一絲絲的惆悵和難過,她知道他終究會離開的,盡避這兒有好景致,他的心卻不留戀這里。
一陣微風拂過她的發梢,她見王逵沈默的望著遠方,好想知道他正想些什麼,又想問他為何會受刀傷,更想明白他眼底的愁困是為了什麼?
最後她還是沒問出口,只是靜靜地望著他的容顏。
他的傷口漸漸愈合,開始能跳能跑了,她欣慰地看他康復,恢復生氣。
很快就過了大半個月,這段日子里,白梓看得出女兒對王達的熱情,亦看得出這年輕人似已心有所屬,他對愛妻說道︰「咱們女兒情竇初開……」
「是,但很快就要結束。」畢竟是親身歷練過,蘇戀荷同丈夫看得一般明白。
只有初戀的白雨荷不明白,她知道再過幾天王逵就會離開,她驚覺自己心口空洞,仿佛風一吹就會被穿透了那般冷颼颼。
那只叫雲兒的松鼠已經和王逵熟悉了,它開始願意蹦到他身上讓他喂食。
白雨荷于是輕聲說︰「你看,它跟你熟了,你走後它會寂寞的。」
「不要緊,它還有你陪。」他沒听出她的感傷。
她輕嘆一口氣,心想它還有我陪,而我呢?誰來陪我?
第二章
王逵臨行前一夜,蘇戀荷特地備了一桌好酒菜為他餞行。
「咱家都是吃素的,沒啥可招待的。」蘇戀荷微笑地替他添酒。「這酒存了好多年,香淳甘口,來,多喝點,別客氣。」
白雨荷在一旁熱心地幫他加菜。「這菜是我一大早下田摘的,又甜又鮮,快趁熱吃。」
王逵忙謝了一陣,酒酣耳熱之際,白梓提議詠詩助興,于是兩人輪流吟了幾首。
難得好興致,白梓把酒朗聲吟道︰「休彈別鶴,淚與弦俱落,歡事中年如水薄,哪堪作惡……」
「不正經!」蘇戀荷嗔笑著瞪了丈夫一眼。
王逵亦有感而發接了下聯︰「昨夜月露高樓,今朝煙雨孤舟,除是無身方了,有身長有閑愁……」
「好極了!」白梓稱道,親自替王逵斟滿酒杯。
「伯父言談不俗,何以隱居此地?」王逵禁不住好奇問道。
白梓聞言微微一震,正想阻止女兒開口,卻已不及。
「我爹本是朝中當官的,可是得罪小人,惹來殺身之禍,連夜逃難至此,不再過問世事……唉喲!」雨荷大腿發疼,原來是被娘捏了一把。
王逵看得出白父面有難色,故識相地轉了話題,這夜大夥聊了個通宵,直至雞鳴方散。
王逵就寢後,蘇戀荷將女兒拉至房里訓斥︰「那王逵來路不明,你怎麼這麼糊涂,把爹的事同他說了,不怕惹來是非?」
「什麼是非?王逵斯文又有禮,娘怎麼這樣見外?什麼來路不明?這樣說人家太不厚道了。」雨荷嘟著嘴回道。
「你這丫頭怎麼……」
白梓見雨荷固執己見,于是也跟著訓道︰「你娘說的對,你太單純了,不知人心險惡,凡事還是防著點好。」
「爹!」雨荷煩躁地駁道︰「我難得有個朋友,你就教我防人家,你們根本不了解王逵,他是好人,我信任他,再說他就要走了,往後想防他都沒得防呢!」雨荷說著說著,不知怎麼眼眶就濕了,聲音也哽咽了。
白父見狀也不忍說下去了,向愛妻使了個眼色,蘇戀荷搖搖頭,將女兒拉進懷里哄道︰「好女兒,是娘多心,你別哭,乖。娘知道你喜歡王逵舍不得他走,可是他不屬于這個地方,你要想開點,他也許有朋友親人正焦急地等他回去,不可能像我們一樣無牽無掛地長住此地。」
白雨荷只是淌著眼淚,喃喃說道︰「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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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王逵隔日就要走了,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雷雨,因而耽擱了行程。他等著雨停,但到了天黑也不見雨勢稍緩。
「你明天再走好了。」雨荷心底暗暗感激這雨,她見王逵歸心似箭、心事重重,于是在晚飯過後,待爹娘都回了房,她拉著王逵往屋外去。
「你跟我來,我讓你看樣好東西……」她撐開油紙傘,直拉著他往屋後走,雨勢又急又狂,打濕了她的裙擺,她卻只顧著把傘往他身上遮,怕他淋濕了。
兩人在屋後竹圍旁停住,那地上有一小塊石板。
「你撐著。」她將傘交給他,然後蹲子拉開那石板,瞬間一道金光閃爍,王逵驚得以手遮住眼,待稍稍適應了才定楮一瞧,差點沒嚷出聲來。
是金子!成堆的金子!一塊塊疊在那石洞里,金亮亮地閃著。
他愣住了,一會兒揉了揉眼楮,怕是自己看錯了。
白雨荷俯子,抽出塞在石縫里的一卷畫軸,然後又撿了兩塊金子揣在懷里。
「吶!這畫名叫『桃花源記』,里頭有山有水更有雲,送給你做紀念,往後你看見了畫、想起了這里,別忘了回來看看我。」她眼眶泛紅,略微哽咽說道︰「這金子給你做盤纏,千萬別讓我爹知道我帶你來這兒,他會生氣的。」
他因那成堆的金子怔住而半天說不出話,傘也握不緊,他忙伸手扶正,然後沙啞地開口道︰「那些金子……」
「你放心,那不是來路不明的金子,全是爹逃難時用家產變賣得來的。我們住這山里,其實也用不著多少,我想拿些給你也無妨,你就放心收下吧!」她說著把那兩塊金子遞給他。
「可是……」他猶豫著,這麼貴重的禮物,他的良心不許他收下。
「甭客氣,」她含著淚微笑地凝視他說︰「只要你……別忘了我這個朋友。」
他俯望她的臉,從那對哀淒的眼神里,他讀出了她心中的訊息,他恍然明白,這女孩喜歡上他了。
這些日子她對他細心照料、熱情款待,他的命是她救的,她拉著他一起看雲,一起喂食松鼠、一起坐在樹蔭下聊天,她這麼溫柔的對待他,現在又這樣細心幫他設想。
望著她盈盈小臉,她發稍濕了一片,他接下她的「禮物」,心底無限感動,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抱住她的身子。
「謝謝。」他無以回報她的好,只有一句感謝。
白雨荷心滿意足地偎進他懷里,那充實的感覺和溫熱的胸膛,令她心兒怦怦直跳,不住地悸動。
難道這就是愛情?她自問。是的,這鐵定是愛情,她愛上他了,否則她不會有這般復雜的情緒,一會兒開心的笑,一會兒又難過的想死,患得患失又不知所措,都是自他出現後才有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