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福伯,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吧?」閻霄背對著慎福,低沉著聲音問道。
「都已辦妥,就等明天的儀式了。」慎福憐憫的看著他,那充滿孤寂的身影真是讓他這個老人不勝唏吁呀。
「心語來嗎?」這個唯一讓他感受到親情的妹妹被安置在南方別業,受到妥善的照顧,也是他唯一邀請來參加喜宴的家人。
「格格回函說身子不適,無法參加喜宴,不過已經派人送賀禮前來。」唉,說穿了,是因為她的額娘跟大哥對貝勒爺陰狠毒辣,讓她沒臉來吧。
短暫的沉默充斥著書齋,半晌之後閻霄的聲音才又響起,「好,你去歇著吧。」
「貝勒爺……」考慮了老半天,慎福怯怯的開口。
「怎麼?還有什麼事嗎?」他緩緩轉過身,眼中盡是疲憊,堅毅的下巴上滿是胡碴,顯得憔悴而狼狽。
「是不是……該將事情告訴少福晉?我相信她一定會原諒您的。」以少福晉對貝勒爺的感情,她應該不會因為那件事而和貝勒爺反目成仇。
閻霄的神情一沉,粗嘎道︰「你要我告訴她,她的悲慘遭遇是因我而起,只因為我想要奪得權勢,所以才毫不留情的利用她,毀壞她的名節?」
「貝勒爺,當時您也是迫不得已呀,而今一切事情都已平靜,您也真心真意的喜愛少福晉,就算對她坦承,又有何妨呢?」雖然閻霄的目光如刀,仿佛要殺人似的,可是為了他的幸福,慎福仍然無懼的說。
「我沒有喜愛上誰,福伯,不要再說了,這些話我會當作沒听到,你下去吧,明天還有得忙的。」閻霄冷著臉,硬著心腸說出違心之語。
「這……唉,老奴告退。」沒辦法了,慎福苦著張臉,咳聲嘆氣的退下。
待慎福離開,閻霄才吐出長期滯留在胸口的郁悶之氣,若是事情可以像福伯說得這麼簡單就好了,那麼,他也不需要苦惱,更不需要策畫出這麼一樁迎娶側室的荒謬笑話了。
天知道,他的身體只想要擁抱一個女人,他的腦海中也只容得下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除了夕顏之外,再沒有第二人選!
呵,這是他輕視愛情的代價吧--受困于愛。
閻霄自嘲的撇撇唇,黯然的垂下眼睫,忽然听到一道細微的聲音掠過窗外。
「誰?」警戒心迅速升起,他低喝了聲,快速的躍出書齋,仔細查看周遭的狀況。
沒人?是風嗎?他輕蹙起濃密的劍眉,一股莫名的騷動襲上心頭,為本就不平靜的心湖再激起漣漪。
***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剛剛听到的不可能是真的!
夕顏的臉毫無血色,冷汗不斷自她全身冒出來,仿佛要將體內所有的一切排盡,包括他曾經帶給她的所有甜蜜與激情。
她並非有心去窺听那一切,她只是想要在他迎娶側室的前夕,結束一切爭執,告訴他,即使他只是因為權勢而娶她,她依然會愛他,做好正室該做的份內之事,包括接納他所迎娶的側室。
可是,為什麼她听到的卻是那麼的污穢不堪?那個夜夜在夢中折磨著她的魔鬼,竟然也是那個讓她夜夜依戀著他的懷抱的男子?
天吶,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所以老天才會這樣懲罰她,讓她墜入無邊的地獄,永遠無法解月兌?
夕顏踉踉蹌蹌的跑著,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只有高高掛在夜空中的緋月,無情的冷凝著她。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往這里跑來,等到她有意識的時候,已經站在荒院的柴房前,面對一臉訝異的大娘。
「大娘!」夕顏一見到熟悉的面容,便哇的一聲撲進她懷中,傷心的輟泣。
熬人怔了怔,撫慰的拍拍她的背,輕聲問道︰「怎麼了,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夕顏抽搐著雙肩,哽咽得無法開口,現在她只想好好的大哭一場,將心中所有的痛苦全隨著淚水傾泄而出。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百教人生死相許。」婦人嘆了聲,也不逼她說出原由,只是靜靜的任由她抱著自己痛哭。
餅了許久,夕顏的哭聲才緩緩轉弱,僅剩下低低的嗚咽聲。
「好了,哭也哭夠了,該說說為什麼了吧?」婦人慈藹的望著哭紅了鼻子的夕顏,徐緩的問道。
夕顏吸了吸鼻子,神惰萎靡,幽幽的傾吐,「我真想死去,這樣就不用受這些苦了。」
熬人的神情突然一變,厲聲道︰「我真是錯看你了。」她粗魯的推開夕顏,轉過身走進柴房。
夕顏怔了怔,追了進去,困惑的問︰「大娘,為什麼你這麼生氣?是不是顏兒說錯了什麼?」
「你當然說錯了話,而且還是一句蠢得無以復加的話︰像你這樣動不動就想死的人,根本就沒資格活在這世上,要是你想死就去死吧,省得讓人瞧了心煩。」婦人鄙夷的瞪視著她,不復方才的和藹可親。
夕顏咬著下唇,垂下眼瞼,雙手不住的扯著衣擺,「對不起……」說也奇怪,雖然大娘對她的態度惡劣,可這些話卻像一把槌子,狠狠地敲醒了她。
熬人的神色稍霽,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走上前,拉著夕顏的手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活卻無法活下去嗎?那種不甘,你知道有多麼讓人心痛嗎?」她仿佛陷入回憶中,黑色的瞳眸中悄悄的泛起霧氣,「顏兒,稍有不如意便想拋棄生命的人,大娘是最瞧不起的,我希望你能了解生命的可貴,不要再輕言尋死了。」
夕顏感動的點點頭,「大娘你放心,我會記住你的話,絕對不會再有輕生的念頭。」
「這樣就好,別忘了,霄兒還需要你在一旁照顧他,當他的支柱呀。」婦人欣慰的笑笑。
「對不起,大娘,我可能無法實現答應過你的諾言了。」夕顏的容顏變得淒苦,整齊的貝齒狠狠地咬住下唇。
「為什麼?你忘記曾答應過大娘,不論他怎麼辱罵你,你都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嗎?」婦人皺了眉,捉著她的手問道。
「我……」夕顏欲言又止的撇開臉,她不想將閻霄的卑劣手段告訴任何人。
呵,沒想到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她還顧慮著他的名聲,不想讓他有任何污點,夕顏,你真是個可悲的女人啊。
「快告訴我,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婦人見她顰眉不語,焦急的追問。
她緩緩的搖頭,水汪汪的雙眸哀求的瞅著婦人,「大娘,請不要追問了,我不會說的。」
熬人怔了怔,這神情她太熟悉了,那是種為愛受苦,卻又心甘情願的模樣,曾經她也在某個人的眼中瞧過,而結果卻是那麼的慘痛,同時也是那麼的不值呀。
真正的愛情,是不該讓人有這樣淒楚的眼神的。
「我知道了,你走吧,不要再回到他身邊了。」無論霄兒做了什麼,肯定是將顏兒的一顆真心都傷透了。
熬人的話卻讓夕顏失神,她該走到哪里?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容得下她呢?
敬親王府?不,她不能再讓阿瑪與額娘蒙羞了。去雲兒跟曦兒的家嗎?不能,要是讓她們知道實情的話,她們除了自責之外,還會怒氣沖沖的來找閻霄算帳,她不能看著他們起沖突。
「怎麼?沒地方去嗎?」婦人看出她的困擾,嘆口氣道︰「天下之大,處處可為家,怎麼會怕沒地方丟呢?怕只怕人走了,心卻舍不下,那就真的是行尸走肉了。」瞧那模樣,根本就是處處為霄兒著想嘛,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