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沂彤沒有接話,她僵直著身軀,很輕緩地呼吸著,好似任何太過劇烈的動作都會撕裂她、扯痛她。
從頭到尾他騙了她,他的身分、生死,一切一切全是謊言。她渾身血液仿佛被瞬間抽干,那些因他死已而悲痛流下的眼淚,宛如一篇世紀大笑話。
此時,她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但舒沂彤听若未聞。
賽希爾聳了聳肩,「請接,我不介意,還是需要我回避呢?」仿佛預料到來電者身分,他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
「不必。」舒沂彤嗓音沙啞。還有什麼好回避的,她都已是個活生生的笑話。
按下通話鍵,那個該在她面前墜崖身亡的人發出焦慮的聲音。
「彤!彤?是你嗎?」手機那頭,陶德快急瘋了。
「你是誰?」她劇烈顫抖,像是在壓抑某種痛苦的情緒。
「是我,陶德。」他心慌意亂,「彤,听我說,我不知道賽希爾會攻擊你父親的公司,你相信我,我會幫你解決,我……」
「相信你?」壓抑不住的酸澀直涌心房,她冷酷的話語一字一字地緩慢迸出口,「我舒沂彤,這輩子所做過最愚蠢的事就是相信你。」
「彤……」他聲音里有掩不住的歉意,「對不起……」
「沒什麼好說的!」舒沂彤打斷他。
陶德像是被她激動的情緒嚇到,驟然不語,而他急促焦躁的呼吸聲,好似在等待她言語的責難。
「你覺得很好笑吧?」舒沂彤冷笑,「看我自以為是的炫耀財富、一廂情願地說愛你。我以為的美麗愛情,原來只是你的一場游戲,是我自作多情的錯誤。」
她現在終于能理解,他當時的欲言又止所為何來,只可惜為時已晚。
听著她自嘲言語,陶德真想拿把刀殺了自己,他頹喪懊惱地說︰「彤,听我解釋,我……」
「解釋什麼?」她虛弱地打斷他,「你要告訴我,你不是故意的?你不知情?喪失記憶?你只不過開了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
她蠢夠了,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有,不至于笨到不識相。
陶德無言緘默,心絞得好似就要碎裂。她說得沒錯,事到如今,沒有任何理由能作為他犯錯的借口。
舒沂彤嘶啞的苦笑,「其實你是誰我根本不知道,我認識的陶德已經死了。」
從他在她面前墜海那刻起,她的心已和他一起死去。誰知一切只是一場笑話,原來她從未更正認識他,她愛上的竟是個虛偽假象。
舒沂彤身上的水分都結冰了,她從沒有感覺如此寒冷過。
在她心甘情願為他犧牲一切時,他卻在背後策劃毀滅她的世界,她為了他悖逆家人、拋棄身分,不顧顏面地宣示愛語,自甘下賤的為僕為奴。
結果,她父親病倒,她家公司快破產,全都是因為他。每听他一句抱歉,她就越感悲哀,如果他是摧毀她父親事業的凶手,那麼她就是幫凶。
「彤,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你恨我氣我都是應該的。」陶德苦澀地說,「但至少讓我幫你,賽希爾詭計多端,讓我幫你對付他好嗎?」
他從未如此惶恐,他感覺和她越離越遠,他無法捕捉她飄忽的嗓音,他無法攤平悲傷的缺口。
「你……你詐死、偽裝漁夫,你把我要得團團轉……」舒沂彤心痛欲裂,鼻尖紅了、眼眶濕了,「你從沒說過喜歡我、愛我。」
語畢,她真想把話吞回去。
為什麼她還會想哭,還會說出那些宛如索討他感情的話語呢?她該恨他的,而不是煎熬于對他依然熾熱的情感,她該恨他啊!
「讓我見你,讓我面對面和你談談,彤,再給我一次機會。」他急切地喊著。
他想說他很後悔,遲鈍到今日才發現自己愛她,他願意付出一切挽回她,他真的很抱歉。
就像她曾經羞怯地訴說情話,她對他掏出肺腑的溫柔懇切,現在換他誠實,換他來說……
舒沂彤冷冷地打斷他的思緒,「我已給了你太多機會,既然那時你裝死逃避,現在……」她嗓音沙啞,隱忍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再說什麼都是多余。」
她掛斷電話。她不要他憐憫她,也不要他因為內疚而同情她。
倏地,刺耳的手機鈴聲再度回蕩在華麗卻空洞的辦公室。
「你不接嗎?」賽希爾挑眉問。
舒沂彤不發一語地關掉手機電源,臉色蒼白如紙,眼神茫然虛無。
他長腿伸了伸,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她。
「RoundWorld百貨我絕不會讓給你。」她強自鎮定道。父親一輩子的夢想,她絕不放手。
「是嗎?」賽希爾莞爾,目光閃動,「沒有陶德的幫忙,我等著看你要如何應付龐大的負債,如何保住RoundWorld百貨的經營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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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沂彤召集公司所有高級干部,徹夜清算虧損的數據,沒想到,結果遠比她所想的嚴重,多筆巨額款項都需在近日內支付。
且屋漏偏逢連夜雨,RoundWorld百貨的部分股權被賽希爾收購,他提出不信任案,致使舒崢對RoundWorld百貨的經營權岌岌可危。
舒沂彤挪東牆補西牆,暫時勉強穩住鮑司。醫院通知她父親醒了,她便立刻趕到醫院。
病房外的趙千菱一見到她,馬上緊緊攀住她臂膀。
「彤彤,你看!」趙千菱拿出一堆法律事務所發出的信函,「怎麼辦?我看不懂里面的意思,又不敢問你爸爸,你看看,這是什麼意思?」
舒沂彤手指冰冷地翻閱,全都是所羅門集團發出的法律信函,文中告知再不清償債務,將扣押名下財產,屆時她父親就只剩破產一途可走。
「媽,這沒什麼,不過是一些例行性通知。」她安慰母親,隱忍心中的不安。
「彤彤,我好怕。」趙千菱淚如雨下,「新聞一直報導公司虧損,說你爸就快被逼下RoundWorld百貨總裁的位置,這是真的嗎?彤彤。」
「沒事的,媽。那都是謠傳,其實公司很好,沒事的。」舒沂彤拍著母親後背,要她放心。
「真的嗎?彤彤,真的會沒事嗎?」她看著女兒,尋求可靠的保證。
「是真的。」舒沂彤露出勉強的笑容,「媽,你累了一整天,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別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爸有我照顧就行了。」
好不容易勸慰住母親的眼淚,吩咐司機送她回家,舒沂彤推門入病房,只見父親清醒地坐著,望住灰蒙蒙的窗外,那姿態仿佛是戰敗後毛疏骨瘦的公獅。
「爸。」她啞聲輕喊。
舒崢渾身一震,緩慢地轉過身,輕度中風導致他左臂麻痹,一舉一動失去以往的威嚴,只剩一個老人殘存的尊嚴。
他凝視她蒼白的臉,似乎有所領悟,「公司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舒沂彤深吸一口氣,努力綻出笑容,「不過情況都在控制中啦!我很厲害吧,一下子就上手了。」
她語氣輕快,說得一派輕松,舒崢卻敏感地听出她細微顫抖的嗓音。
「少哄我,你爸是中風,不是老人痴呆癥。」他戳破她的謊言,「公司什麼狀況,我會不清楚嗎?」
「爸……」她覺得很難過。她寧可父親逃避失敗,而非如此直挺挺、清醒地承受打擊。
「彤彤,把RoundWorld百貨的股份賣了清償債務,要是還不夠,就宣布破產吧。」舒崢閉上眼楮,仿佛很疲倦,「我這一生……算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