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蒹葭得逞地開心一笑,摟住呼嗤呼嗤,把手中的漆繪木鴨湊到它員前。
「我知道你最喜歡鴨子了,你看這鴨子的羽毛繪得多精致,好象真的一樣,咱們把它帶回去跟你那只『嘎嘎』擺在一塊兒好不好?」
呼嗤呼嗤不斷擺尾,豆大黑眼流露乞求眼神地看著司馬蒹葭「呵,好啦,就交給你保管喔。」司馬蒹葭耐不住狽兒的哀求放開手,呼嗤呼嗤張口牢牢咬住漆繪木鴨,咧開的嘴角彷佛在笑。
司馬蒹葭誘惑著金絲犬︰「要不要跟我下去?里頭還有很多好東西哦,說不定還有別的鴨子哦……」
呼嗤呼嗤二話不說,跳上司馬蒹葭的膝上,尾巴啪達啪達地快速搖動。
「那我們走嘍!」司馬蒹葭贊許地拍拍呼嗤呼嗤的頭,幫狗兒把口中的漆木鴨放進它脖上系著的小袋內,一手護住狽兒,一手扯動腰間的溜索,縱身落入黑漆漆的洞口。
咻咻的風往上灌升,彷佛無底的墜落,司馬蒹葭含笑眯眼享受這熟悉的刺激感。短促的一個呼息間,他們滑落七尺深的甬洞,踩到結實的地面,通往地下墓室的入口漆黑幽深的墓道。
呼嗤呼嗤一「犬」當先躍落地,沖下斜坡甬道。數十尺長的墓道以青石覆地,寬敞可容馬車通行;微弱的燈火下,視力特殊的司馬蒹葭清晰地看見兩側磚牆上瓖雕精美的神獸圖騰。
沿墓道而下,浮動異香的潮濕氣息撲鼻;進得墓門,墓穴前室高大寬敞,左右各有一只鎏金獅子,陳設飾品有若豪門廳堂,圓形穹頂上繪有星象圖,瓖嵌各色寶石以諭星辰。如此華麗的裝飾,再加上磚砌的墓室,她幾乎可以斷定這墓穴主人是漢代的王侯。
依她判斷,這墓穴尚未被偷盜過,這點讓她很開心,不是因為墓中肯定藏有的大量金銀珠寶,而是因為墓室兩旁迥廊龕洞中擺置的各式各樣陪葬品能毫發無傷存留。
多數的盜墓賊侵入墓穴後,除了盜走有利可圖的寶物外,還會搗毀剩餘的東西,不願便宜他人,就連陶俑!在他們眼中是極不值錢的東西,往往也被毀得支離破碎。想到這兒,司馬蒹葭不由蹙眉。
呼嗤呼嗤疾跑一圈,不耐煩地停在迥廊口催促主人。它輕聲一吠,引起的迥音在寬敞空間中迥蕩不已,遠遠近近的狗吠聲充斥耳膜,它嗚咿一聲,下垂的尾巴夾在兩腿中間奔回主人身旁。
「呵,自己嚇到自己了。」司馬蒹葭抱起狗兒,「來吧,我帶你去找鴨子。」
前趟下來,司馬蒹葭已大約模熟了位署。這地下墓室分前、後室,以甬道相接,外有迥廊,她的目標就是放置陪葬陶制器具、動物、人偶的迥廊龕洞。
她舍棄整齊排列陶制人俑的第一、第二龕洞,直接進入第三龕洞——除了顯眼的幾匹半人高陶馬外,四處散布著為數眾多的陶牛、陶羊、陶豬;靠牆內側有張長度尺餘的漆木矮幾,她放下呼嗤呼嗤。
「就是在那兒找到小木鴨的。」
呼嗤呼嗤蹬地躍上矮木幾,冷不防連打了兩個結實的噴嚏,揚起幾上的塵灰,一片白霧茫茫。
司馬蒹葭皺皺鼻頭、忍住癢意,拿出手絹揭去飄浮的塵粒,見呼嗤呼嗤本能地抖動身體去除毛發上堆積的土塵,趕忙用手絹捂蓋口鼻,聲音悶住地說︰「呼嗤呼嗤,你這樣會越弄越糟的,別抖了……」話還沒說完,眼前滿布塵霧,哈啾!她也忍不住了。
涕淚齊下,她一邊拭淚一邊吸鼻,哀憐地拜托不斷噴嚏中的狗兒︰「你還是在外頭候著,我幫你找快些。」
呼嗤呼嗤被喚到龕洞口坐好,期待的眼神直盯著在洞內走動尋找東西的司馬蒹葭。司馬蒹葭彎身撿起一個東西,用手布拭去外面的灰塵,回身對耐心等待的呼嗤呼嗤嫣然一笑,把東西拋向它。
呼嗤呼嗤一個原地跳躍,接了個正著。有默契!司馬蒹葭對它眨眨眼,返身專心察看是否有自己還未見過的陶俑動物。但似乎除了剛才找到的陶制貓頭鷹外,並沒有其它特別的動物了。
她有些失望。還好不算空手而回。盜墓人的另一條不成文規定絕不可空手而回。也就是這條不成文的規定開啟了她搜集陶制動物的契機。
幼小時進入墓室,父母基于不可空手而回的規定,就隨手撿了只陶羊給她,那只陶羊成了她第一個擁有的玩意兒;接著她要了另一只陶羊,讓它們有個伴。慢慢的,她所擁有的動物增加了,它們成了她的玩伴。
再拿個陶豬吧!司馬蒹葭偏頭斟酌。小一點的陶豬比較適當,當作那一圈陶豬添了小豬仔。她避免踫撞、小心蹲下,仔細挑了一只造型質樸、圓滾滾的小陶豬;起身,拍去手中的土塵,臨走前,還有一件事得做——她走回墓穴前室,穿過連接前、後室的甬道,原本只是隱約的異香轉濃,聳立眼前的是散發香味來源由數目驚人的豎木並列而成的槨牆——「黃腸題湊」,西漢王侯階級獨有的墓具。
司馬蒹葭取出腰間的小皮囊,神情虔敬地將酒淋在地上。「諸多冒犯,務請見諒。」這是司馬家的規矩。
每回挖掘甬洞時,她都刻意避開墓穴的後室,也就是停放棺槨的地方,以免對墓穴主人不敬;離去時也必然仔細填實甬洞、恢復原狀,避免惹來其餘盜墓賊,造成難以復原的傷害。
循著月色,就著清風,不受黑暗影響,司馬蒹葭帶著呼嗤呼嗤輕松緩步走向藏身密林的駱駝處,腦袋里計畫著下個目標。待她將一切復原,下個目標該去何處踩點?這陣子不宜離開遠行,揚州附近應該還有許多前朝古墓。
忽而,林間一閃而過的燈火吸引了她的注意——直覺地,司馬蒹葭伏低身子,對呼嗤呼嗤下了停留原地的命令,悄然無聲地潛近閃爍燈火的地點。
搖曳的燈火下,清楚看到地面上有個坑洞,洞邊守著兩個男人——落腮胡壯漢及身材中等、二十出頭的黃臉光頭,兩人突然一致動作起來,自坑洞口拉出瘦小的老頭子;瘦小老頭子不知說了什麼,落腮胡壯漢臉色暴烈扭曲,快速張合的口劈哩啪啦的咒罵。
司馬蒹葭眼神溜溜一掃,蹙了眉,屏住氣息,她挪近些側耳傾听——「大哥,這可怎麼辦?咱答應大老板明天給他幾個鮮貨瞧瞧。」黃臉光頭緊張得不停搓手。
落腮胡壯漢爆出成串詛咒︰「他女乃女乃的,真是背到家了!還以為可以大撈一票,竟然被人踩過了!」
「這……我話……還沒說完。」瘦小老頭子溫吞吞地開口。
「操!就算你一個屁給我分三次放,臭還是臭!」
司馬蒹葭猜得出瘦小老頭子接下來要說的話——「點是被踩了,不過,底下的東西可多著。」老頭子戲劇性地停頓,凸出的眼珠子發散貪婪之光,聲音因興奮而沙啞︰「價……值連城呀!這……回,咱們是發了!」
落腮胡大漢巨大的手掌用力拍上瘦小老頭子。
「你這老頭放屁還真分段,要人玩!去!!還不快去把東西給我搬上來!」墓穴被人踩過這事已不重要。
老頭子發出嘿嘿笑聲,瘦骨嶙峋的手指緊抓著皮革袋。落腮胡壯漢、黃臉光頭快速交換視線,眼神熱烈地集中在沉甸甸的皮革袋。
「拿來!」
落腮胡壯漢伸手就想搶過皮革袋,老頭子保命似地牢牢護著,嘟嘟嚷嚷喊道︰「咱打個商量、打個商量!老頭子我干完這票就不干了,這回你多分我些,行否?行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