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舒服的天氣!真適合睡午覺!」張莉英張開手臂仰望綴著白雲朵朵的藍天,向後仰倒在草地上,幸福地喟嘆。
抱著博美犬小玉、盤腿坐在她身旁的翟淨棻看她因大動作露出了一大截腰部,邊笑邊搖頭,伸手幫她將短T恤拉低些,取笑道︰
「是誰說假日不該待在家里睡覺,非要出來走走的?」
「呵,我是沒待在家里睡覺呀,我在這里睡。」張莉英轉向翟淨棻,淘氣地眨眼,望著前方五公尺處的一人二犬──「喏,火腿跟丫麥是需要出來走走,我敢打賭它們倆很喜歡朱毅每周提供的娛樂活動。」
順著張莉英的視線看過去,翟淨棻臉上的笑容加大──
「火腿,攻擊!」
「攻擊!」
「攻擊!」
朱毅不斷重復下著命令,嘗試訓練火腿,無奈火腿一逕保持坐著的姿勢,咧開大嘴傻呼呼地笑著,骨碌碌的雙眼渴望地凝視朱毅手中的牛肉條──好想吃喔!還要多久?還要多久?火腿黑白相間的尾巴急切拍打著地面。
「火腿!飽擊!」
朱毅努力不懈,右手朝丫麥的方向揮動,毫不客氣地把丫麥當成假想敵。不過這也難怪,誰叫丫麥始終對他「冷眼旁觀」。
恨啊!當初他為何夸下海口,說什麼要讓四只狗點頭!般到現在還無法順利把老婆娶回家!
好吃的大麥町火腿早就在他的食物收買下,成了他的死忠好伙伴,膽小的博美犬小玉,在他溫柔對待下也拜倒在他無與倫比的男人魅力下;以為自己是貓的西施犬加菲更是簡單,對它喵喵叫幾聲,就算過關了,反正它神出鬼沒、忙碌得很,沒空理會人。
只有它!朱毅忿忿地瞪眼唯一的阻礙──眯眼吹風、神情自在悠閑,完全不把他看在眼里的白色狐狸狗。
它以為它是誰?他買的食物,它不吃;成天賴在他未來老婆懷里,向他示威;他百般示好,它無動於衷!懊死的!朱毅咬牙切齒、拳頭緊握,分明吃定他不敢對它怎樣!
「攻擊,」他只能藉著這機會泄恨,朱毅激勵他忠實的伙伴︰「火腿,上!別客氣,張開你的大嘴,咬!咬……」
一陣呵呵笑聲打斷他──
「要是火腿真的听你的命令攻擊ㄚ麥,恐怕你的頭餃就要從「未來的表姊夫」換成「無緣的表姊夫」了。」
朱毅一臉臭,回頭掃張莉英一眼。
「你別給我烏鴉。」
「我是好心提醒你。」張莉英無辜地眨眼,轉向旁邊尋求支援︰「表姊,你說對不對?」
「火腿不會攻擊ㄚ麥的,它們是好兄弟。」翟淨棻彎身贊許地拍撫端坐半天的火腿,「來,我帶你走走,運動一下。」
「我跟你一起!」朱毅把手中的牛肉條賞給火腿,伸手握起翟淨棻的手。
「小玉,你留下來陪我。」張莉英撈起翟淨棻腳邊團團轉的小玉,伸個懶腰,打算再滾回去眯一下眼。
「ㄚ麥,要不要一起去?」翟淨棻溫柔喚著。
不,別來!老天沒听到朱毅的心聲,狐狸犬懶洋洋地踱過來,而且還那麼巧地卡進兩人中間,無視朱毅狠瞪的牛眼。
沿著步道走了一會兒,翟淨棻才發覺朱毅神色不豫。
「怎麼了?」
「狗的壽命到底多長?」朱毅悶悶地問。
「十幾年。」
「它多久了?」朱毅皺眉,下瞄兩人間礙眼的白狗。
「十六年了。」
「哦……它這麼老了?那不是快……」注意到翟淨棻突然落寞擔憂地凝視狐狸犬,朱毅驀然住口。慘了!他有預感,當「那天」到來時,她一定會傷心欲絕。朱毅頭皮一陣發麻,急急開口︰「人都是會死的,不,我的意思是狗都會死的,這是生命的定律,你……你、你要有心理準備,別──」
「丫麥會活得很久很久的!」翟淨棻不讓他有說完的機會。
他一定要防患未然,朱毅努力道︰「再怎麼久,最後還是會……呃,上天堂。有句諺語說︰所有的狗都會上天堂,上天堂是件好事──」
「別再說這件事了。」她一直避免思及有天丫麥將會老去、離開她,她睜大眼、仰著頭,試著克制開始泛濫的淚意──
「你別哭喔!我不說了,我閉嘴,看它活力充沛、生氣盎然,絕對會活得長長久久、久久長長,說不定比你我還長壽!」
朱毅語無倫次的胡亂保證,讓翟淨棻破涕為笑。朱毅愣愣地望著她,體會到一件事實──
唉,為了她,他不僅不能對「它」怎麼樣,反而還要祈禱「它」長命百歲、鶴壽龜齡,三聲無奈啊!
第十章
Iftherearenodogsinheaven,thenWhenIdieIwanttogowheretheywent.
──Unknown
香港淪陷成全了白流蘇,風災肆虐成全了朱毅。
某年某月,來了個強烈台風,刮走了翟淨棻家的屋頂,吹垮了日式舊平房的圍牆、大門;朱毅藉提供臨時住所的名義,將翟淨棻連帶寶貝四犬全拐進了朱家在市郊有著寬廣院子的別墅。
再經由張莉英將令人心生誤會的消息傳播回翟淨棻南部老家。既保守、保護欲又強的翟家人,立即沖上台北要個交代。
當然,朱毅萬分樂意提供交代,終於如願以償成了有婦之夫;但,完美中仍有一絲揮之不去的缺憾──
「老婆,你那時肯點頭嫁給我,除了長輩的壓力,還有這里環境適合寶貝狗以外,應該還有別的原因吧?」畢竟男人也需要甜言蜜語來滿足心里的虛榮。
低頭織著毛線的翟淨棻抬眼看了他好一會兒,說︰「我現在才知道你很笨。」
「嘎?」朱毅臉上出現一排黑線,這跟他預期的答案差太多了。
「我想我也是個笨蛋,才會嫁給你。」翟淨芬自言自語,起身往廚房走──
「什……什麼意思?」他跳腳追進去,一看吃驚大喝︰「你這是在做什麼?!」
「收拾東西搬出去。」她彎腰,吃力移動一大袋的乾狗糧。
「別!別抬那個!快放下!懷孕初期搬重物很危險的!」他一手搶下,冷汗直冒。「我說錯了什麼?你別生氣。」
她不答腔,任他搶走乾狗糧,反身隨手抓過一個紙袋,將手上織了一半的毛衣毛線塞進去,往外走;朱毅慌張地伸手牢牢抱住親愛的老婆。
「你不會真要拋下那些寶貝狗,離家出走吧?」
「如果我要離開,我當然會帶著它們一起走;它們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那我呢?」朱毅不平地抗議。
咯……翟淨棻發出短促的咯聲,低頭搞著口,語音含糊說︰「我管你,我們走了,你就可以自在快活的過日子。」
事情怎會變這樣?!他只不過想听她說句「我愛你」,現在卻變成「我管你」!眼看老婆孩子都要跑了,朱毅真想揍扁自己這個豬頭,沒有「我愛你」又何妨,只要她肯一輩子待在他身邊,讓「他愛她」就足夠了。
朱毅絞盡腦汁說服親親老婆改變主意──「你要為那些寶貝狗著想,它們需要活動空間,到哪里去找比這里更適合的地方?」
翟淨棻忍不住一翻白眼,做出昏倒的表情。他真的很呆,她難以置信地搖頭,差點忍俊不住地咬著下唇問道︰
「你真以為這里是我答應嫁給你的原因之一?我要是真為狗狗們著想,就會搬回南部老家去,鄉下地方,它們愛怎麼跑就怎麼跑,何必留在這個冬季濕冷、夏季悶熱的地方,讓它們受苦。」略一停頓,她又說︰「既然你認為我可能是因為這棟房子而嫁給你,那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