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曲已經演唱完畢,她閉上了眼,放開手,躺在血泊中。
「不要,不要閉上眼,醒醒,芙晴,醒醒!」貝語錫拍著她的臉頰,用力得像是要打醒她,可是她仍舊動也不動。
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想將她擁入懷中,可是雙臂突然被人拉開,架到觸踫不到她的距離。
「放開我,快點放開我——」貝語錫不停掙扎,瘋狂的想要擺月兌身後的兩名白衣男子。
「傷患的情況十分危急,請急診室馬上做準備,我們會盡快趕到。」幾名男子圍在韓芙晴身邊,有個人拿起了電話迅速地這麼道。
「先生,請問你是傷患的家屬嗎?」一名醫護人員站在他身前,見他神情恍惚,急促地開口問道。
貝語錫看著眼前的男人,過了幾秒才將他的話听進耳里,連忙點頭,「我是,我是她的丈夫。」
「那麼請你跟我們前去醫院。」白衣男子將他一並帶上救護車。
貝語錫坐在車內,看著兩名男子替韓芙晴戴上氧氣罩,不停輕喚著她,試圖想喚醒她的意識。
「傷患陷入嚴重昏迷,沒有辦法止血,子彈還留在身體里,大約是月復部偏右的地方,等會兒必須直接進手術室。」一名醫護人員向他解釋道。
可是貝語錫什麼也听不進去。
他的意識還停留在她剛剛說的話中。
她要他別哭,她說想跟他再一起搭上幸福摩天輪,她說,她的愛不是說說而已。
懊死的,他都知道,他明白她從來就不只是說說而已。
可是為什麼非得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他什麼都明白,早就知道她愛他有多深,牢記著二十年前的約定就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他從來沒有懷疑過。
只是他解不開自己的心結,是他太懦弱,害怕失去所愛的人要承受的傷痛,他不是沒有情感,不是害怕付出,而是不能失去。
因為不能失去,所以干脆不接受,但是,他並不是不愛,不是不愛她。
罷剛,她只不過想看看他笑的樣子,他卻連這點小小的希望都滿足不了她,他應該要笑的,卻偏偏哭了。
比起當時看到父親焦黑的尸體,她還能呼吸,也能說話,可是為什麼他卻覺得那麼悲傷?
這時,接在韓芙晴身上的儀器突然發出一連串高頻率的聲響。
「傷患進入休克狀態,現在馬上要推入手術室!」
救護人員打開後車門,連忙將韓芙晴推往手術室,只剩下貝語錫一個人還坐在車內。
「先生,請快點下車,你的妻子目前狀況很嚴重,你必須馬上進去簽手術同意書。」開車的司機下來,連忙喚回他的注意力。
貝語錫精神渙散地跟在醫護人員身後,接過手術同意書,簽上名字,然後在亮著燈的手術室外等候。
就像將執行死刑的囚犯,還可以吃頓好的,他同樣的也得到了她淒美的笑容,在臨死之前。
「語錫。」
有人喚著他,貝語錫抬起頭來一看,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不敢相信眼前見到的。
「怎麼了?一臉憂愁,一點都不像你。」男子身上穿著水藍色襯衫,搭著白色西裝褲,年紀約莫三十出頭。
「時間過得這麼快,你都已經三十三歲了,一直沒來得及送給你的禮物,現在要補送給你。」男子走到他身側,示意要他攤開手掌。
貝語錫愣愣地跟著做,視線一直舍不得離開他。
男子握住了他的手,然後在他的掌心里寫下了一個字——愛。
貝語錫看著自己的掌心,又抬頭看著他,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失去的愛,這一次我幫你找回來,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男子握住了他的手,揚起笑容,如同過去那般,帶著溫柔和關懷。
這個笑容,他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了……貝語錫不禁紅了眼眶。
男子說完,便走到手術室緊閉的門前,碩長的身軀頓時化為透明,消失無蹤。
貝語錫追了上去,停在門前,懷疑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覺。
之後,手術室的門開了,一名約四十多歲,身穿綠色手術衣,臉上戴著大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
「你的妻子已經度過危險期,子彈順利取了出來,等會兒你就可以看看她了。」醫生說完便要離開,卻又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她能活下來,是個奇跡。」
貝語錫听著他的話,看著他走遠的背影,不太能明白。
「剛才的手術你看到了沒?那名傷患都已經停止心跳好一會兒,沒想到突然咳出一攤血後,又恢復了心跳耶。」
兩名醫生的助手走了出來,仍談論著方才的手術。
「對啊,而且直到前一分鐘,她的血都一直沒有辦法止住,就算恢復了心跳,也可能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沒想到血忽然間不再流出,這真的太神奇了,不是奇跡是什麼?」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狀況,今天真的讓他大開眼界。
貝語錫看著那兩個人,「奇跡」這兩個字不停充斥在他的腦海里。
他攤開手掌,模仿剛剛那名男于的動作,用手指在掌心寫下一個「愛」字。
他說,會幫他把失去的愛找回來,是這個意思嗎?
「先生,你的妻子已經暫時送往加護病房觀察,過兩天應該就能轉往普通病房,
你現在可以去探視她了。」一名護士走出來對仍舊發愣的他道。
「好的,謝謝你。」
加護病房里有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蒼白著一張臉的人兒躺在床上,身上接著一些儀器,若不是看到螢幕上顯示著她的心跳平穩,貝語錫真會以為那只不過是具尸體。
沒有表情,也看不出胸口的起伏,韓芙晴就像沉睡的公主般,仿佛永遠都不會睜開眼楮。
貝語錫走到床邊,握起她的手,輕揚起嘴角。
「晴兒,猜猜我剛剛看到誰了,是爸爸,他還是跟二十年前一樣,那麼帥氣英俊,笑起來還是那麼好看。
「人家常說我跟爸爸很像,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那是因為他的笑里有著滿滿的愛,我的笑中也有被愛的幸福,所以才能笑得那麼燦爛。
「你是不是也很想看看我再那樣笑?為了能讓我像二十年前那樣笑得開心,所以就算犧牲了生命也可以嗎?多麼傻啊,只不過是個笑容而已,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嗎?」說著,他的眼淚滑落在他們倆緊握著的手上。
忽然發覺對方的手也發出微弱的力量回握著,他一抬眼,便望入她那雙如夜星般燦亮的水眸里。
「值得。」
這細微的聲音就這麼烙在他的心上。
韓芙晴的呼吸有些急促,小手觸踫著他的唇,道︰「你笑了,終于笑了。」
他終究還是沒讓她失望,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只是眼里多了淚光。
她也笑了,帶著重新拾回希望的感動。她就知道,他是值得的。
貝語錫攤開她的掌心,一筆一劃地慢慢寫著,然後合上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心窩。
韓芙晴虛弱地眨眨眼,她知道那是個「愛」字,不過,不明白他的舉動蘊含著什麼意義。
「把你的愛放在這里,這一次,別再逃了。」他這句話是對她說,也是對自己說的。
韓芙晴看著他,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的滑落。她輕輕點頭,顫抖著聲音道︰「不逃了,哪里也不去了。」
「晴兒,對不起,我總是讓你哭。」總是看著她的冷靜被剝下,總是將她逼到失控邊緣,他真是過分。
「心跳加速、手足無措、傷心欲絕、自亂陣腳,這些都是我從沒有過的情緒。」遇上他之後,她好像變成了平凡人,一樣會為了愛情傷心流淚,這是她從前未曾體驗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