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孫莊主的千金真是粉雕玉琢、聰明伶俐。」趙一機略作停頓,之後又說︰「那柳伶兒是否有什麼不對勁,怎麼您每天給她進補?」
「那天伶兒暈了過去,我請了大夫來看過,大夫說她的體質天生孱弱……趙觀主應該還記得柳克勇臨死之前打了伶兒一掌?」
趙一機點了下頭。
「柳克勇這一掌雖然已沒什麼勁道,但仍傷了伶兒的內腑,所以我讓廚房每天給她炖只人參雞,再加上各式補身的藥材,希望能強健她的體質;沒想到小女竟吃起飛醋來了。」
「孫莊主真是用心良苦!」
原本趙一機對孫朝元收留柳伶兒一事仍有疑慮,現在看他對待柳伶兒更勝于自己的女兒,他也放心了。
「打擾了這麼多天,我也該告辭了。」
第二章
時光荏苒,一轉眼柳伶兒已在「聚義莊」過了六年寒暑。
這日,春光和暖,蝶飛蜂舞。
十二歲的孫薏茹在後園里練功──
孫薏茹綰著雙髻,身著石榴紅絲綢繡衫;今晨她剛從護院武師那兒學了套新鞭法,強拉著服侍她的丫鬟套招。
丫鬟兩人怕傷了金枝玉葉的大小姐,一徑閃躲,孫薏茹再三出招逼她們出手,可憐那兩個小丫鬟情願挨打也不敢冒險出手,萬一不慎失手,老爺怪罪下來,誰擔待得起?!
「氣死我了!你們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我要你們有什麼用?」孫薏茹一氣惱,手中揮著皮鞭,胡亂地抽打她們。
正巧送點心過來的廚房嬤嬤心覺不忍,卻也只敢站在回廊上勸誘道︰「小姐,你先歇會兒,吃完了糕點再教訓這些奴才吧!」
「沒你的事,走開!」孫薏茹斥道,手中的皮鞭仍不停歇。
廚房嬤嬤不敢再多說,只能不忍地別過頭。
「小姐,求你饒了春花姊姊、銀葉姊姊吧!」稚女敕的聲音是從廚房嬤嬤身後傳來的。
孫薏茹頓時停住了,忿忿地回轉身,瞪著廚房嬤嬤的後方命令道︰「柳伶兒,你給我出來!」
蚌兒嬌小、文弱肺女敕的柳伶兒穿著一襲鵝黃棉衫,緩緩地從廚房嬤嬤擁腫的軀後走了出來。
「小姐……」她虛弱地喊了聲。
「我是怎麼吩咐你的?」孫薏茹嬌聲斥問。
「小姐要我辰時到後園來。」柳伶兒低聲答復。
「現在什麼時候了呀?」孫薏茹佯作不知地問。
柳伶兒怯怯地說︰「快午時了。」
孫薏茹手中的皮鞭「咻」地卷向柳伶兒的身軀。「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敢替人求情?」
余音未盡,柳伶兒已經給扯跪在地。
「小姐!你別忘了老爺的交代!」廚房嬤嬤急道。
孫薏茹一听,更是生氣!在孫府,她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寶貝大小姐,府中上上下下個個對她唯命是從,她要他們干啥,他們就干啥,誰敢多說一句話,她馬上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但,唯獨對柳伶兒不行!她爹可是三申五令不準她動柳伶兒一根寒毛的。
孫薏茹就是不懂,柳伶兒跟她們孫家非親非故,為何她爹會收留她?還對她百般照顧,不僅不準她把柳伶兒當佣人使喚,連日常飲食都讓廚房特別準備,讓她看了又嫉又恨!
孫薏茹兩眼冒著妒火直瞪著柳伶兒︰「你就是仗著我爹疼你,才敢把我說的話當成耳邊風!」
「不是的,小姐!伶兒,不敢……」柳伶兒急急搖著頭。
廚房嬤嬤好心地開口道︰「今兒個是十五,伶兒得到廚房煎藥,所以才──」她忽覺不妥,停住了口,但已經來不及了。
「十五?!」孫薏茹蹙眉嘟嘴地想了想,條地變了臉色。
廚房嬤嬤心中一陣恐慌,暗自叫苦,她怎麼如此笨拙,偏偏提起小姐最忌諱的這件事,這下不但幫不了伶兒,反而害慘了她!
原來,每逢初一、十五午時前,柳伶兒都得吃一劑「天皇帝玄大補湯」,要不她那先天的宿疾便會立刻發作。
這「天皇帝玄大補湯」是孫朝元遍訪名醫特別為柳伶兒調配的。
孫朝元深知女兒的性子,只要是柳伶兒有的,孫薏茹也非要一份不可,所以凡是柳伶兒吃的補劑,孫朝元都吩咐廚房也給孫薏茹預備一份,以防她吃醋。
但不知為何,孫薏茹再怎麼撒嬌、賭氣,孫朝元就是不準廚房給她準備「皇天帝玄大補湯」。
柳伶兒剛到孫家的那幾年,每逢初一、十五,孫薏茹就鬧脾氣,不是鎖在房里絕食抗議,就是砸毀孫朝元書房里的古玩擺飾,想盡辦法要她爹也給她「天皇帝玄大補湯」。
柳伶兒年紀雖小卻很懂事。
她從管事那里得知,她爹帶著她流浪到洵陽鎮,忽染惡疾去世,孫家老爺好心收留她,因此她心里長記掛著老爺對她的恩情。
當柳伶兒听說孫家大小姐為了她跟孫老爺鬧脾氣時,心地淳厚的她萬分過意不去,就偷偷地端了自己的「天皇帝玄大補湯」,送到孫薏茹的房里去。
孫薏茹老實不客氣地一口喝下,還得意洋洋地到孫朝元面前炫耀;誰知孫朝元听了,臉色大變,甩了孫薏茹一耳光,粗暴地掐著孫薏茹的咽喉逼她將湯藥吐出。
孫薏茹受驚「哇」地一聲咧嘴大哭,孫朝元才回過神控制住脾氣,手掌雖輕柔地安撫摟在懷里的寶貝女兒,嘴里仍然厲聲地警告她,倘若再讓他發現這樣的事,絕不輕饒。
從此以後,孫薏茹再也不敢吵著要吃「天皇帝玄大補湯」,也不準他人在她面前提起這件她自認是奇恥大辱的事。
現在想起這件事,孫薏茹還覺滿腔委屈;都是柳伶兒的錯,她爹才會這樣對待她,世上要是沒有柳伶兒該多好!
「我恨死你了!」
孫薏茹在突然迸出的恨意驅使下,用盡全力抽了柳伶兒一鞭。
柳伶兒低回著頭,听到小姐凌厲的叫聲微抬起了頭,正巧被孫薏茹的皮鞭擊中額頭,立時皮肉裂開、頭痛欲裂;在半昏半醒中,她隱約听見孫薏茹帶點恐慌地顫聲威脅道︰「你有膽就去跟我爹告狀好了,我才不怕你呢!」
柳伶兒了解小姐心中怕被老爺處罰的恐懼,試圖安慰孫薏茹︰「小姐,你別怕……我……不會跟老爺說……也不會告訴別人……」她語氣虛弱地說完這句話,就暈了過去。
☆☆☆
「你這個丑八怪,趕快離開我家,我討厭死你了!」
孫薏茹雙手插腰,對著倚靠在大樹下低頭看書的少年吼著。
少年緩緩地抬頭,兩眼不亢不氣地仰視她──
看到少年疤痕縱橫的臉龐,孫薏茹猛抽一口氣,厭惡地移開目光,強忍懼意大聲問著︰「丑八怪,你沒听到我的話嗎?」
少年漠視她,兩眼望著前方,又低下頭看書。
「丑八怪,你給我站起來!」孫薏茹氣極了,直跺腳。
少年頭抬也不抬,根本不睬她。
孫薏茹氣極了,月兌口而出︰「我絕對不會答應跟你定親的,像你這樣讓人看了就惡心的怪物,我情願一輩子不嫁!」
少年猛地抬頭,面無表情地打量孫薏茹半晌,以命令的口氣問道︰「誰說我要跟你定親?」
孫薏茹在他冷峻的注視下,不由自主地回答︰「我听到我爹跟你爹在談論我們的婚事。」
「我爹回來了?他在哪里?」少年的臉上終于閃過一絲驚喜。
「不是,是昨日你爹出發前跟我爹在大廳說的。」
少年又恢復了冷淡的表情。「你走吧!別來煩我!」
從沒人敢用這種高高在上的口氣跟她說話,孫薏茹瞪圓了眼,難以置信地說︰「你竟然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你這輩子休想娶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