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洪蒼老的臉龐上有著困窘,板著臉低吼著︰「看夠了嗎?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給我出去!」
「不行!」
齊天洪沒料到陳玉欣有反抗他的勇氣,听到她強硬的回答,不禁瞪圓了眼吼著說︰「你還想留在這里羞辱我嗎?」
「我不會這樣丟下您不管的。」她也吼了回去。然後拼命把齊天洪從地上抬起,想辦法讓齊天洪靠在床沿,只是他一點也不合作,硬是僵著身體做無言的抗議。
「我去找醫生來看您。」陳玉欣交代一聲,站起來往門口跑去。
「不必了!」齊天洪喊住了她︰「你再怎麼做我也不會感激你!」
「我不要您的感激,你病了就得接受治療。」
「沒有有的。」他突然狂暴地說︰「我有糖尿病,這樣的潰爛是治不好的了,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腿一段一段地腐爛!反正也沒有人在乎我這個早就該死的老人!我唯一的孫子齊銘先故意娶你來反抗我,然後又拋下我出國去了,我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他離我愈來愈遠,他再也不是我的乘孫子了……」
「您不要這麼說,這不是真的!齊銘不會不管您的,您不應該輕易放棄醫治自己的機會,我看過關於糖尿病的書藉,沒錯,皮膚發生潰爛是很難控制,但不是全然沒有希望。」陳玉欣直摯地說︰「您說沒有人在乎您,怎麼會呢?起碼我就在乎呀!」
「哈!炳!炳!」齊天洪譏笑著。「你在乎我?你憑什麼在乎我?」
「好,我沒有資格在乎您。」陳玉欣激動地喊著︰「可是您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有的人想多活幾天都沒有辦法,您這樣自暴自棄怎麼對得起那些從死神手中竊取時間的人?」她的淚再度決堤︰「我的母親她得了癌癥,醫生說她所剩時日不多了!我了解那種束手無策看著親人離開的痛苦,齊銘雖然不在,可是我不想讓他也經歷同樣的痛苦,當您有機會的時候您沒有權利放棄!您是他唯一的親人,您不能這麼自私!」她抹掉臉頰上的淚痕,堅定地看著齊天洪發誓般的說︰「我沒辦法送您去醫院,但是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找到醫生來看您的。」說完她再次走向門口。
「你沒有車子怎麼下山?」齊天洪的態度突然改變,不像剛才那樣強硬。
陳玉欣听出他已經不再拒絕就醫了,緊繃的心情頓時松弛下來,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可以走路下山,找到醫生以後再跟他搭計程車上來。」
「今天是除夕夜,不會有計程車肯上山的。」
她想了想才說︰「我不會放棄的,我相信一定可以攔得到的!」
齊天洪不由變得欣賞陳玉欣,看她個兒小小的,做事倒是挺堅定的。要不是她這一番話,他還陷在自怨自哀的情緒中,差點兒就毀了自己,他齊天洪可不是會為了小挫折就放棄的人,不跟生命搏斗一番,怎麼配得上姓齊?
「過來扶我起來!」他威嚴地說。
陳玉欣詫異地走過去,有了齊天洪的合作,這次她順利地讓他坐上了床。
「你找找客廳的電話簿,上面應該有我的醫生的電話,你明天給他打通電話,讓他過來看我!」他下了命令。這一剎那,陳玉欣發現了齊銘命令式的口吻原來是得自齊天洪的遺傳。
「那我先幫你把這些傷口處理一下。」她在浴室的藥櫃里找到了消毒水、紗布,看齊天洪沒有拒絕就放心處理他的傷口,等到傷口處理包扎好以後,她又變得手足無措。「我先下去了!」
「等一下!」齊天洪威嚴的聲音又響志。「你剛才說的年夜飯呢?」
「年夜飯?」她怎麼也想不到齊天洪叫住她是為了「年夜飯」!
齊天洪看她愣住了,又說︰「你該不會只做了剛剛撒掉了的那幾盤菜吧?」
陳玉欣委屈地搖著頭。「我做了好多菜,可惜沒有人要吃。」
「我餓了!你還不快點弄好晚飯!」齊天洪十足像個霸王。
「我馬上去弄。」她終於開竅了,原來齊銘的爺爺肯吃她做的菜了。
「不對,不對,你應該走這一步才對!」
「可是上面寫著‘起手無回大丈夫’的!我不要改了!」
「你是女人,不必當什麼大丈夫!」他半帶威脅地又說︰「你要是不改,我馬上就會將你的軍,一盤棋下不到十分鐘真沒意思!」
「那好吧!我改走這一步。」語氣相當無奈。
「現在讓我想想,該怎麼走下一步……」
陳玉欣看到齊天洪皺著眉努力思考的表情,真有點啼笑皆非。
這盤棋從頭到尾都是他在指點她該怎麼走、該移動哪個棋子,她只要坐在這里按照了的指示移動棋子就行了,事實上是他跟他自己下棋;可是他又不準她離開,硬是要她坐在這里看他下棋,真是奇怪!
除了初二那天她抽空回家探望她母親之外,其余的時間她忙著照顧齊銘的爺爺。還好她母親靠著醫生給的止痛藥,精神狀況還不錯,那天她回家,母女倆還聊了兩、參個鐘頭,她想多陪母親一會兒,可是她母親一直催她回齊家,說她已經是齊家的媳婦了,不要常往娘家跑,還說她能嫁給齊銘這樣有優秀家世的人要好好把握,最好看緊一點兒,免得被外面的女人給拐跑了!
陳玉欣不敢告訴她,齊銘正跟他的女朋友到歐洲度假,要是她母親知道了肯定會替她操心的;最後她說不過她母親,同時又擔心齊銘的爺爺單獨在家,只好答應她馬上回齊家,她交代瑪麗好好照顧她母親,來不及等她回娘家的大哥、大嫂回來就走了。
現在她只盼望齊銘的爺爺身體快點兒復原,等王嫂回來以後她就有較多的時間回家陪她母親了。醫生說齊銘的爺爺的糖尿病算是輕微,如果能每天按時服藥就能控制住血糖的濃度,至於腿部的潰爛,只要隨時保持干燥、清潔,減少進一步的感染,情況並沒有他們想像的那樣嚴重。
比較麻煩的是他年紀大了又有高血壓,非得改變飲食習慣不可,所以陳玉欣每天絞盡腦汁設計既符合醫生的指示又能吸引齊天洪食欲的菜色,還好他相當配合,要不然陳玉欣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王嫂不在,又不知道怎麼聯絡齊銘!
想想她實在弄不懂老人家的想法!齊銘的爺爺應該會不肯接受她的,可是現在他對她的態度比以前好得多,已經不再排斥她了,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她常找藉口要她陪他。就拿下棋這件事來說,她對下棋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但他每天都逼著她跟他下棋,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齊天洪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移動了棋子,興高采烈地喊道︰「該你了!」
「哦!」陳玉欣回神,不經意地瞧瞧棋盤,把「車」往前移了兩格——
齊天洪馬上失望地叫著︰「你這樣不對,你看!你一移開‘車’,我的‘炮’這一跳就將軍了。」他在棋盤上演練一番,然後寬寵大量地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再仔細想想,不要這麼快就決定,下棋就是要深思熟慮。」
她偷瞄了眼牆上的鐘,快六點了。「老爺,就算我輸了吧!我得去煮飯了!」
「你不要管煮飯的事,就我們兩個人而已,隨便吃吃就行了!繼續下棋!」
「文醫生說你得定時吃飯吃藥。」
「那個蒙古大夫說的話是用來參考的,你別把它當成金科玉律!」齊天洪一股不以為然。
陳玉欣記起一個禮拜前,文醫生接到她的電話,匆匆趕來治療齊天洪腿部的潰爛時,齊天洪從頭到尾數落著文醫生的不是——一會兒怪人家笨手笨腳弄疼了他,一會兒又責怪文醫生改行當護士算了,因為他覺得他的醫術太爛了!她從沒看過像齊天洪這樣的病患,幸好文醫生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溫和的笑容,對他說的話置若罔聞。她忍不住笑著說︰「老爺,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其實文醫生的醫術還是不錯的呀!你腿上的傷口都結疤、月兌皮了,這都要感謝文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