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上八點,她會準時到醫院照顧程元珍,此舉有兩個目的,其一,是善盡孝道,盡避她和孟師堯僅是有名無實的夫妻關系,但道義上她仍有其責任;其二呢?算是給自己一個警惕,鞭策自己得早早結束這樁荒謬至極的婚姻。
想得正入神,一陣鈴聲忽而響起,不是她的手機,難道是……哦,原來孟師堯把手機忘在床頭櫃上了。
樓琳按下通話鍵,只輕輕喂了一聲,對方立即語氣很沖地問她,「你是誰?」
是個女孩子,樓琳不好意思的說︰「你要找孟師堯的話,請直接打到他公司。」
「他的手機為什麼會在你手上?」
「因為他忘了帶走。」這不重要把,她只要把電話掛掉,重新再撥一次號碼就好了呀。
「你、你是說他——我問你,你在哪里?」女子追根究底,非問個明白不可。「孟師堯的家。」「你為什麼會在他家里?」那女子聲量頓時拔尖了好幾度。
「因為我是……」不太好說耶,萬一這女子是孟師堯的女友,豈不害人家產生誤會。
「是誰呀?你說話呀,你怎麼不說話?」那女子問得又急又粗暴。
沒轍啦,樓琳惟有實話實說了,「因為我是他太太。」
「……」
斷線了?連再見也沒說。是孟師堯的女友吧,唉,剛剛不該那樣說的,都打定主意要離婚了,還自稱孟太太干什麼呢?樓琳把手機放回原處,沉吟了下,覺得還是關掉比較好,省得待會兒再有人打來。
「鈴……」果然又有人打來,接是不接呢?躊躇數秒鐘,她嘆了口氣,還是拿起手機。
「樓琳嗎?是我。」
孟師堯?「你怎麼知道我沒走?」
「師禹都告訴我了,很抱歉,給你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孟師堯的口氣很誠懇。「我已經幫你另外訂好了晚上七點的班機,你快準備準備,我一會兒回來送你到機場。」
「可是我已經答應了你母親。」人不可無信呀。
「我媽那兒交給我處理,沒事的。」即使有事,他也得一肩扛起。
「你確定?」樓琳隱隱地感到不安。于情于理,她都該去向孟師堯的母親辭行才對。
希望老天保佑,她的病情能日益康復,否則她這一走,也同時必須背負著不孝的罪名。
人情世故就是這樣教人傷腦筋,一腳踩進泥淖里的她,如何能無後顧之憂地離開!
孟師堯在半個小時之後回到別墅。
「其實我可以自己叫車的。」她一向不是個柔弱、喜歡依賴人的女子。
「沒關系,我有一些話想跟你談談。」孟師堯直勾勾的望著她,不知過了多久,才從上衣口袋里掏出兩張折疊得四四方方的信紙。「我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前思後想,我還是覺得該還給你自由。」
樓琳攤開紙張,才曉得那是一式兩份的離婚協議書。老天!太諷刺了吧,他們連結婚登記都還沒辦妥哩,居然就要簽字離婚。
她跌坐在沙發椅上,閉起雙眸,久久不能自已。
在學術這條孤寂荒涼,人人視為畏途的路上,她不屈不撓的穩健而行,比起許多優秀、年長的學者表現得都更亮眼,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條平凡無奇的姻緣路上摔了個大跟頭。
有人用手帕輕拭著她淌下兩頰的淚珠,她赫然睜開眼,孟師堯俊美但黯然的眉眼就近在咫尺。
怎麼會這樣呢!樓琳好想嚎啕大哭一場,哭完之後,再回去面對她父母親無休無止的指責。
孟師堯扳過她的頭,讓她枕在肩胛上,柔聲道︰「我沒有理由,更沒有權力要求你為我做那些犧牲,我確實想不出別的解決方法,只好忍痛放你走。」
樓琳晶亮的眸子閃了下,「忍痛?」沒道理呀。
孟師堯一笑,很輕很輕地。「我想一旦日稍長,我一定會愛上你。」
她也笑了。「千萬別,你要愛的人太多了,再加上我,會負荷過重的。」
「要是我已經愛上了呢?」他原就是個容易動情的人,不然又怎會欠下那麼多的風流債。
樓琳不願回答這假設性的問題,她撥開他環在背上的雙手,無言地取出鋼筆,在協議書上簽下姓名和身份證字號。
「現在我可以了無掛的去照顧你母親了。」
「不。」離了婚,她就不再是孟家的兒媳婦了,干麼要沒事攬事做。
「要的,話一旦出口就是承諾。」她故作瀟灑地聳聳肩,「不用為我擔心,除了動物化石和標本之外,我對人類一樣很有心得。」
「你的研究計劃呢?非洲不去了嗎?」他像個關心女兒的好爸爸,焦慮地詢問著。
「安吉拉博士正在考慮是不是要把挖出的化石寄回台灣,讓我直接在這兒進行分析和比對的工作。不過,那樣的話,我會需要一個研究室,到時台中、台北兩地奔波是免不了的。」
「仍非長遠之計。」既要工作,又要照顧他母親,孟師堯擔心她這瘦弱的身子會吃不消。
「不長遠,忘了我們已經簽字離婚了?」依她估計,頂多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孟媽媽要是能康復出院,當然是最佳狀況,倘使依然回天乏術,她也已盡到了該盡的責任,可以了無虧欠的離開。
「也許,我們並不是非得離婚不可。」孟師堯把協議書塞回上衣口袋,陷入短暫的沉思。
「別三心二意,」樓琳怕他改變心意,忙道︰「兩個不相愛的人是不應該成為夫妻的,無論我們有多好的借口。」
孟師堯又沉默了,他定定地望住她,燦亮的星芒直視她的秋瞳,令她莫名的一陣慌亂。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她焦灼地把臉轉開,但他不懷好意的黑瞳馬上直逼而來。「有件事情我得求你,千萬千萬,不要讓我愛上你。」
孟師堯壞壞地勾起唇,長臂一伸,將她勾進懷里。
樓琳清楚听見自己的心跳,怦怦怦大得驚人。情感發育超晚熟的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大跳。
孟師堯並非單純逗逗她而已,他的吻已沿著她的眉心,順著她的嫣頰,來到她的雙唇。
非常技巧而熟練地撥弄著她,令她蟄伏過久的知覺在瞬間全部蘇醒過來。
當孟師堯將舌尖探進她口中與她糾纏不清時,緊接著兩腿間一陣寒風掠過,她渾噩迷亂的理智,才陡然回復,忙掙扎——
「不,我們不該一錯再錯。」倉皇坐直身子,赫見前襟的扣子已經被解開了好幾個,她不禁疑惑的問︰「你考慮過後果嗎?在我們簽字離婚以後,反而越過藩離成了有實無名的夫妻,問題是不是更加劇了?」
「我們都是成熟的男女,這種事可以輕易用理智解決。」他聳聳肩,並不以為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之處。「除非你不喜歡我。」
樓琳因他這席話而陷入天人交戰。不可否認的,和他兩情綢繆,四唇熱烈舐吮,的確是一件令人銷魂蝕骨,渾身暢快異常的事,但,就這樣把自己交出去,總覺得太過輕率。
「我喜歡你,但還不到愛的程度。」她甜蜜而赧然地一笑,「我希望我的第一次能夠獻給愛我,也為我所愛的男人。」很抱歉,那個人想必不會是你。
孟師堯愴然地跌向椅背,凝著忿忿的眼神睨向她。
「我會用最快的速度讓你愛上我的。」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拒絕得了他,她當然不能例外。
樓琳綻出陽光般的笑臉,戲謔的說︰「如果你願意請我吃一頓豐盛的晚餐,也許我會考慮在感情評量表上幫你加上五分。」「總分是多少?」「一百。」不算太苛吧?孟師堯發出一聲慘叫,強烈表達他的不滿。「加五十分,否則我餓你一天一夜。」抽出方才收起來的離婚協議書撕成兩半,以顯示他收伏美人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