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話听起來很刺耳耶,怎麼好像拐著彎在罵她?
「張怡婷,住嘴。」
「除非你肯信守承諾。」
「什麼承諾?」她很容易貴人多忘事的。
「剛剛是誰說,要在六十天之內,成為賀太太的?」
「我——」
「對,就是你。」怡婷趕緊堵住她的話,以免她翻臉不認帳。「堂堂建達企業的執行副總,該不會食言吧?」
「我剛剛是說……」
「你剛剛說什麼來著,我已經全忘了,唯獨這一項。」
莊依旬繃著臉,冷冷瞪著怡婷,許久許久才無力地幽然一嘆。
「婚姻豈可兒戲,不怕我步上你的後塵?」
「不會,不會吧。」吐出第二句話時,她的口氣已不若先前那般堅定。「賀棣桓和杜光宇不同,他有責任感,願意犧牲,而且心地善良。」
「既然他那麼好,為什麼你要拱手讓給我?」
「不是讓,我何德何能,一切全靠機緣巧合。這樣吧,你先別排斥,別心存芥蒂,我只請你答應一件事。」
莊依旬挑起一邊眉毛,十分戒鎮的暉著她。「說來听听。」
「假如賀棣桓真是你的真命天子,請務必勇敢迎接幸福的未來。」
「他會給我幸福?」看來很難喲。
「百分之一百。」
***
禮拜一是一個禮拜當中最討人厭的一天,舊的疲勞尚未盡除,新的工作又兜頭而來。
謗據某雜志調查,其實最不想上班的不是員工,而是老板,就好像學校里的老師比學生愛放假一樣。只是大家誰也不好意恩表現得大誠實,太情懶怠惰,以免造成不良的連鎖反應。
莊依旬拖著沉重的步伐,把自己塞進JbreXKS這輛號稱是世上最美的跑車里,這是老爸要她當副總的利誘條件之一,今天一早才送到,但只要想到今兒賀棣桓將到公司來,她的心情就壞到谷底,一點也興奮不起來。
憑良心說,那家伙真是難得一見的有為青年,認真、上進、充滿企圖心並且氣宇軒昂得讓人眼紅心妒。
一樣都是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他怎麼就可以比人沉潛內斂,且又野心勃勃?
爸媽拚命夸贊他成熟、懂事、教養好,而她是哪點不如他?
又遇上紅燈了,台北市的紅綠燈似乎比行道樹還要多。她煩躁的敲著方向盤,雙眼不經意地瞄向路兩旁長得好茂盛的菩提樹,這種樹一年可以落葉又重生好幾回,生命韌性比人類要強過好幾倍。
賀棣桓如果是一棵樹,大概就是屬于這一類的。不,他不是,他才沒那麼優秀呢,就算他真的是超優男,她也不要承認。
怡婷說他頗心儀她,是真的嗎?嘿,干麼飄飄然起來,那種人說不定包藏禍心、圖謀不軌,她得小心為上。
包包里的手機要命的響了起來,是王秘書。才九點零三分,即便有天大的事情,難道就不能等她到了公司再說?
心想往後十年二十年,甚至四十年五十年,她美好的青春就要埋葬在永遠開不完的會議和成疊成在的卷宗里,踩著油門的腳忽然變得軟弱無力。
懊听老媽的話,讓林叔送她上班的,這樣她至少不必聚會神在開車這種無聊事上,可以撥出空檔,好好想想怎麼跟即將人侵她地盤的賀探桓周旋。
就某個層面來說,她和賀棵桓的成長背景竟有幾分相似,他們同樣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同樣都是被現實生活逼著不得不快快長大,終至超齡成熟的可憐蟲,他急著闖出一番大事業,她則被迫扛下一番大事業,肩上的擔子,孰輕孰重,也很難論定。
但,他至少擁有一個未知的、全新的,滿是驚喜的未來,而她呢,她的人生既貧乏又無趣。
也許有人要對她的為賦新詞強說愁嗤之以鼻,但她真的很苦悶。華衣美食,偶一為之才能帶來新鮮的喜悅,一成不變的生活,到了最後就像冷水煮青蛙,很容易把一個人給扼殺掉。
最糟糕的是,她既不夠狡黠聰慧.又不夠精明能干,雖然資質不差,能力也不錯,但和殷進、張舒眉那些女強人比起來,可就天差地遠了。
倘使賀棣桓真如怡婷所形容般神勇,那麼可以預見的是,他很快就會把她給比下去,屆時,在她父母眼中,她將更嚴重失寵。
誰能了解她的美麗與哀愁呢?
電梯門一開,王秘書那張焦慮不安的臉馬上映人眼中。天要塌下來嗎?瞧她急成這副德行。
「副總,不好了。」
當老板首要需知,員工越驚慌,自己就越要表現得泰然自若。
莊依旬不發一言的膘向她,腳步仍穩健朝最底端的辦公室前移。
王秘書三十六歲,未婚,進人公司十二年,算是老臣了,能讓她那溫的個性急如星火,肯定是天大地大的事。
把辦公室大門輕輕合上,王秘書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口報告。
「有兩件要事,第一,今早尚名江先生打電話到公司來,說要到法院告我們侵犯隱私權。」
莊依旬大概有個底,這件事是公司的客戶,因為昨天接到市調公司的電話與問卷,可能認為自己的個人資料被暴露。
王秘書對市場分析、研究完全沒有概念,難怪緊張成那樣。
「第二件事呢?」既然不是天要塌下來了,就還可以先緩一緩。
「美國上比亞公司副總裁透露,在年底和我們的合約到期後,將考慮撤銷我們的代理權。」
「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居然視為次要問題,看來王秘書是越活越糊涂了。
「詳細原因待查。」
「什麼?!」她不曾這麼大聲吼過王秘書,嚇得她臉色一片慘白。「叫行銷部的林經理進來。」
「大家都已經集合在會議室等您了。」
「哦。」怎麼不早說嘛。都還沒沾上椅子,莊依旬已經跳起來,直驅會議室。
***
會議室里,賀棣桓赫然在坐。
不知是誰幫他安排的位子,居然就在莊依旬的座位旁。
她擺出一副比晚娘好看不到哪里去的面孔,皮笑肉不笑的和他禮貌性的打過招呼後,便急著發言。
「想必大家都已經很清楚,這個臨時會議主要討論的內容。林經理,你倒是告訴我,關于上比亞公司這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
林經理四十出頭,微胖的身材已隱約看出保養不佳而有啤酒肚。他恭謹地朝莊依旬行了個四十五度禮後,還特地向賀棣桓點頭示意。
這是于什麼?此人猶「妾身未明」呢,跟他客氣個什麼勁?
「關于上比亞考慮撤銷我們的代理權一案,已經查出是環強公司所為。該公司提出比我們更優惠的條件參與競爭,因此……」
林經理提出的調查報告令莊依旬大吃一驚,原來早在六個月以前,建達就已經強敵環伺,而她竟全然未覺。
「他們提出什麼優惠的條件?」他們建達已經盡可能把利潤壓到最低了,上比亞還不滿足?
「關于這點,我想請劉特助來跟副總報告。」
蓄著齊肩長發的劉特助一站起來,也照例跟賀棣桓打過招呼,才開始發言。
哼,這群狗腿,當心她公報私仇,讓他們好好吃上一頓排頭。
「他們提出了三萬份組件的銷售目標,但要求搭配百分之零點二的回饋金要求;也就是說,只要他們能售超過三萬份的組件,上比亞公司就要額外付給他們一筆回饋金。」
「要是達不到呢?」
「那他們就只收取比我們還要少一個百分點的佣金。」亦即一年少排將近五千萬的代理所得。
「他們何以敢夸下這樣的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