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老張塊頭大,往門口一站就很夠唬人。
「喂,阿琳,你這是干什麼?」沈光一下換了一張嘴臉。「我低聲下氣來求你,你卻趕我走?目無尊長啊,你這孩子!」
「唉,你就是那個強佔我們伊琳家產的堂叔啊?」鐘麗心听到大呼小叫的,從書房里出來瞧瞧。關于這號「外戚」的惡名,她略有耳聞。
「我、我……哪有,你你你別听阿琳胡說。」沈光強辭奪理地。「我是幫她看著家產,替她耕作,哪曉得她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就翻臉不認人。」
「你真那麼好,我們伊琳還需要靠打官司要回自家的田產?我才覺得奇怪呢,怎麼我們伊琳結婚娘家一個人也沒來,以為是沒時間來,原來是沒臉來。我告訴你,以前我們伊琳孤零零的一個人好欺負,現在她可是有整個齊家的家族撐著,誰膽敢再動她一根寒毛,就得當心受到最慘烈的報復!」
沈光一輩子欺壓人慣了,頭一回被人家叮得這麼顏面無光,四肢顫抖,竟大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頂回去。
伊琳听到她婆婆這些非常自家人的話,煞是感動。
「媽。」感謝的話梗在喉嚨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們上樓去,不要理他。」
望著伊琳背影,沈光急急想喚住她,嘴皮子動了幾下,重
重地嘆口氣,一籌莫展地走出齊家院子。
***
這是個初春的午後,齊歐梵蹺著腿坐在走廊下翻閱手中的雜志,伊琳則歪歪地趴在他身上,享受難得的暖陽。
旁邊茶幾上一碟小紅莓干已經見底了,桑椹汁也喝完了,她用手指頭戳戳他的腿,提醒他,老婆有事,老公服其勞。
「又沒啦,吃慢點,當心傷胃。」他正專注于雜志里的某篇報導,似乎沒有起身為她服務的意思。
「不幫拉倒。」伊琳噘著嘴蹣跚地起身,邊沒好氣的撫著肚子抱怨。「寶寶乖,媽媽去拿給你吃喔,反正爸爸本來就不是很疼你,你將來也不要太孝順他。」
「喂喂喂,你這是干麼?」齊歐梵被逼得只好把雜志擱下。「胎兒才三個多月八,他會吃小紅莓干?請不要借機離間我們父子之間的感情。」
「當然是他要吃的嘍,沒懷他以前我根本踫都不踫這種東西。不止小紅莓,連蚵仔面線、魷魚羹、紫雪糕,我都是應他的要求才吃的。」
「強詞奪理。」為免強烈爭執禍及他那未出世的寶貝,齊歐梵還是乖乖的進廚,幫她再端一盤出來。「今天就這些,再嘴饞也不能拿這種東西當飯吃。」
一見到她的最愛,伊琳立即眉開眼笑。奈何她才拈一顆放進口里,就听到大門口傳來拔尖的呼喊聲——
「伊琳啊,你怎麼還在家里?」鐘麗心卸下手中的大包小包,疾步來到她面前。「今天你不是該去做產檢的嗎?」
「哦。」伊琳一點也不懷疑,從獲知懷孕的那天起,她婆婆就把每次的產檢日期、抽血檢驗日期、預產期……統統熟記在腦海里,簡直比她這個即將要做媽媽的人,還要用心一百倍。「我這就去準備。」
「歐梵,你怎麼還忤在那兒?」
「我也要去?」不用了吧?不過是例行檢查而已。
「那還用問,每次產檢你都該去,這是做丈夫的責任。」才轉身,鐘麗心又想起一事。「這回記得跟唐醫師要一卷‘拉梅茲生產法’的錄影帶,事前多看幾遍,等伊琳生產的時候你才不會忘記。」
「給我看的?」齊歐梵額頭開始垂下黑色線條了。「我看那個做什麼?」
「幫助伊琳呀。」這兒子看似聰明,怎地要當爸爸了才轉性。「她生產的時候你要進產房安撫她,提醒她怎麼調勻呼吸,才能順利將胎兒生下來,你以為像古時候,生小孩就媽媽一個人的事?」瞧,她這老人家多跟得上時代。
「以前你生我的時候,爸也這樣嗎?」才怪!
「三十年前,起火都還用大灶呢,你要不要試試?」壞小孩,跟她一句來一句去,結了婚就敢沒大沒小,年頭真是變了。
伊琳換好外出服,走了過來。「你要不要陪我去?」
「要,當然要嘍。」識時務者為俊杰,一口氣得罪兩個女人,絕不是聰明才子該做的事。
「老張車子已經等在門口了,快走吧。」鐘麗心提醒道,亦提起她的皮包往外走。
「媽又要一起去?」
「怎麼,嫌棄我?」開玩笑,那可是她的金孫耶,她豈能不全程監控。
「哪會?媽一起去最好了。」伊琳笑著說。橫豎反對也無效,人多熱鬧些。
齊歐梵拋給她一記白眼,譏笑她諂媚的功力,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待會記得叫護士小姐幫廷彥照一張超音波相,帶回來給你爸看。」
「廷彥是誰?」齊歐梵和伊琳同時愕然地問。
「我孫子,你兒子呀。」
「你連名字都取好了?」怎麼也沒先問他們的意見?齊歐梵最受不了他媽媽老愛自作主張。
「對呀!」鐘麗心經他們一問,喜孜孜的說︰「前天我到凱悅喝下午茶,踫到怡安的媽媽,她介紹我到凌陽街找一個算命攤子,听說阿扁的外孫,名字就是他給取的。」
是嗎?
見齊歐梵斂起臉容,眼看就要發飆,伊琳忙打圓場。「廷彥滿好听的,不過,人家不是都根據出生年月日,來加以命名?」
「很有概念嘛。」鐘麗心嘉許地朝她點點頭。「是那樣沒錯,但如果可以確定產期,提前把名字取好,則可以早日啟發靈動,讓我的金孫命更好。」
齊歐梵聞言火氣更旺了,兩邊眉毛全部倒豎而起,駭人的風暴在他眼底唇畔迅速形成。
伊琳猶豫著要不要問婆婆,可以預知產期是什麼意思?通常醫師給的預產期只是參考用,在那前後兩個星期均屬正常,除非除非……
「我絕不容許伊琳剖月復生產。」
哇,齊歐梵比她更有概念耶。
「為什麼不?」鐘麗心不高興的反問︰「人家阿扁的女兒都——」
「她是她,伊琳是伊琳,除了我,沒有人可以任改變我兒子出生的方式。」
「嘿,你這是……」
風暴終于來襲,伊琳被夾在中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這對母子,從她進門的第一天起就爭執不斷,未來勢必還更有得吵,避免讓自己太為難,早日搬回陽明山是有其必要與迫切性。
她先要齊歐梵捺住性子,然後委婉地告訴婆婆自然生產的諸多好處,為了她的金孫,希望她在這面不要那麼堅持。
「這樣啊!」鐘麗心恍然大悟。「那我不白白虧了三萬六。」
「取蚌名字要三萬六?」吃人嗎?
如果大家都不迷信,就不會有這麼荒謬可笑的事情發生。總之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怪不得旁人。
平息完無謂的爭執,總算可以到醫院產檢了。
沒想到唐醫師听完了胎兒的心跳,居然有了驚人的發現。
「听到兩個心跳,很可能是雙胞胎。如果你不介意,我們來看一下超音波。」
嗄?!伊琳愕未定,只听她婆婆興高采烈的問——
「是雙龍、雙鳳,還是龍鳳胎?」
***
是龍鳳胎。
酷熱的仲夏第二個周末,伊琳如期產下一男一女。原本已經要她將湯藥當水喝的婆婆,這下更以流水席的方式,要她一日六餐,中間除睡覺之外還另加三次的點心。
但很奇怪的是,如此大補特補下來,她的體重並沒有增日太多,反倒是齊歐梵稍嫌弱的身材逐漸變得雄壯威武。
午夜十一點,歐巴桑送來豐盛的消夜,伊琳只是微笑以對,齊歐梵卻反胃得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