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拘束。」齊政民揮了下手,預備離去。
他給外界的印象較為寡言、嚴肅、不大和人親近,此刻看來似乎也還好。
年逾花甲的他,近年對公司的業務已不太過問,到是相當積極的幫兒子物色結婚對象。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張秀梅,秀氣的秀,梅花的梅。」
「不是問你,是問她。」齊政民指著仍是低著頭不說話的伊琳。
「我、我叫伊琳。」驀然抬起頭她惶恐的回話,「我來找齊律師是有點私事請教,既然他在忙,那我就改天再來。」
「沒事、沒事,我正準備要走。」齊政民端起茶幾上的杯子,一口飲盡。「你們聊吧,齊律師,別忘了我跟你提的事情,今晚上七點,西華飯店的酒會也千萬別爽約。」
「是。」齊歐梵起身送他。
齊政民臨要走出辦公室前,目光再度瞟向伊琳,然後梭巡向齊歐梵,笑得頗不尋常。
「不送了。」齊歐梵趕緊把門關上。
「董事長好像跟你很熟?」張秀梅是天字第一號好奇寶寶。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吧?這人怎麼講話跟伊琳一個樣。
「你會來找我,想必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齊歐梵舒舒服服的坐進辦公椅,兩眼直視著著伊琳,等著她開金口。
「我不知道,會是你。」她咬著下唇,很猶豫要不要請他幫忙。
「怎麼,你們認得?那就太好了!」張秀梅高興的拍下手。
「人家說一回生兩回熟,我看這件事你們就慢慢談,我先回去值班,免得沈經理又噦唆個沒完。」
她一走,伊琳的處境就更尷尬了。
她像一尊泥雕,呆呆的杵在原地,不知怎麼開口才好。
「你打算就那樣一直站到天黑嗎?」齊歐梵笑著問她。
伊琳靦腆地抿了抿唇。「原來你是太乙企業的法律顧問?所以你是領有執照的律師?」
這不是廢話嗎?
齊歐梵忍著笑意之余還是很有修養地點點頭,等著她往下說。
「你幫人打過官司嗎?」她自覺問得很小心,完全不知道這問題比前一個更污辱人。
他又點點頭。
「可以再問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嗎?」
這回他忍不住笑了。「盡避開口,不要客氣。」他索性蹺起二郎腿,等著接受更爆炸的詢問。
「你,很貴嗎?」一出口伊琳就發覺這話有語病,但好像沒有比這更直接的問法了。
「我在太乙月薪是三十五萬,每個月工作約二十二天,每天工作八個小時,你可以約略換算一下。」他存心逗她,目的只是想看她苦惱、驚詫又可愛的多重表情。
那不就是一天超過一萬元?!
同樣都是吃五谷雜糧的渺小人類,他憑什麼就可以日進斗金?老天爺太不公平了。
「換算出來了?」他噙著笑意的臉有點壞。
「唔,算出來了,我請不起你。抱歉,打擾了。」
「對美麗的女人,我向來特別優惠。」齊歐梵起身緩步踱至伊琳面前,低頭看住她。「而美麗又常以拒絕我的邀約為樂的女人,則可以獲得免費的全套服務。」
「你是在指責我?」伊琳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並自動將先前對他的好感扣分。
她不是故意要拒絕他,只是近來「家事」煩心嘛!
再說對感情方面態度保守的她,對他這種有錢人的「表態」仍心存質疑,怕他只是存著玩玩的心態。
與其當個灰姑娘,她寧可只要份真感情。
「有那麼明顯嗎?」他笑顏越深。
齊歐梵今天的笑怎麼格外討人厭?一點都不真心。
「不和你閑扯了,我得趕快去吃中飯。」再扯下去,她的中餐就要以三明治裹月復了,不過臨走前,她還是好心的提醒他。「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既然身為律師,好歹也要穿得像律師的樣子。」
齊歐梵不明所以的低頭看看自己。樣子?當律師不可以在西裝里面穿連帽的運動服、拉鏈開襟毛衣?
誰規定穿衣服一定得正經八百,食古不化?
「信不信我就用這‘樣子’,幫你打贏官司?」
「我又沒說要聘請你。」開玩笑,就算她做一年白工也付不起他的律師費。,
「坐下。」他命令者。「把你的案子說給我听。」
「可是我……」
「我的諮詢費是一小時五千元,不管要不要我幫你打官司,你都得付我四千六百塊。」
「搶人啊你?」伊琳眼珠子就差沒當場蹦出來。「我只不過是——」
「四千八,再講兩句廢話就可以湊整數了。」
她一口大氣提到喉嚨間,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算我識人不清。」一氣之下,她簡略把心煩的事全吐出。「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頭,不管你官司打贏或打輸,我都只能分期付款。」
「總歸一句話,你的遺產慘遭侵佔,而你堂叔拿出的借據是偽造的。」他倒是很快的融人案情。
「嗯。」她點點頭。
「只不過我有點納悶……」他又綻出一抹壞笑。「你堂堂一名行俠仗義的女俠,怎可對欺負你的人束手無策?」
「盡避嘲笑吧!」伊琳哭喪著臉,覺得自己真的很孬。「嘲
笑完了,你如果不幫忙我就先走了。」
他搖搖頭。「這案子我接定了,就當是報答你的,呃,救命之恩。」
「倒也是。」她恍然大悟,險些就忘了他還欠自己一個天大的人情。「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就給你一次機會,但願你的本事,真的像張姊跟我說的那麼厲害。」
哇,拽起來了。
好修養的齊歐梵只是抿著嘴笑。「明天請一天假。」
「干什麼?」伊琳馬上戒備的瞪著他。
「不要一副即將遭趁火打劫的緊張樣,我只是要你陪我回一趟你的老家,見見那個侵佔你財權的惡棍。」
「噢。」太小人了,把人家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對不起,我、我請你吃中飯,算是給你賠罪。」
「好啊。」
嘿,人家只是隨便講講,居然答應得那麼爽快,一點都不懂中國人含蓄的美德。
***
這條巷子是南京東路有名的「食道」,里頭各式各樣,各家口味的小吃應有盡有。
伊琳一個月的薪水是兩萬九千六百元,扣掉房租和日常開銷,已經所剩無多,想到大餐廳吃飯,得等過年過節,平常當然就只能在這解決五髒廟嘍。
「你想吃什麼?」習慣山珍海味的他,想必很不能適應這兒的簡陋雜亂和人聲鼎沸。伊琳不懷好意的看著齊歐梵。「主食不得超過八十五,小菜得控制在三盤以內。」否則她的荷包將嚴重失血。
「蚵仔煎外加一碗豬血湯。」他選了一家最熱鬧且擁擠的中南部美食攤,眼明的搶得一個絕佳的好位子。
不賴嘛。光憑這招,伊琳就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了。
「這附近就數這家的蚵仔煎最道地好吃。」她以識途老馬的口吻跟他說。
「不對,最好吃的那家叫‘真珍有味’,不過在十幾年前就搬走了,現在在台中開了六家分店。」強中自有強中手,他走沖的經驗顯然比她老道很多。
「十多年前你就到太乙上班?」他看起來沒那麼老呀。
「為什麼一定要在太乙上班才能混熟這里?」
他的反問總是叫伊琳無言以對,干律師的大概都這麼牙尖嘴利吧?
老板娘甫送上來兩盤小菜,伊琳忽听到背後有人喊她。
「伊琳!」李怡安像兔子一樣,腋下夾著皮包,一蹦一蹦的跳到她面前。「就知道是你,嗨,大帥哥。」眼楮盯住齊歐梵就再也轉不開了。
「李小姐,特地來找伊琳的?」他禮貌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