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軒棠舉目仰望蒼穹,揚起臂膀,作了一個深呼吸後,轉頭盯著江衡的眼。
「為什麼放她走?」
江衡听到「放」這樣的字眼,很不以為然。
「我從沒囚禁過她,何來放與不放。」
「這就是你最饒富心機與可惡之處。」成軒棠笑著說︰「以退為進?高招。」
「錯了,」江衡面無表情的搖頭,「我對玩過的女人從不惋惜,誰也不能例外。」
「二十幾年來,你的自大和狂傲還是一點也沒變。」成軒棠嘆氣似的低聲道︰「或者,為了避免傷心斷腸,有時不得不弄個面具加以掩飾?嘿,都已經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在我面前,還需要偽裝嗎?」
江衡不語,臉色比剛才難看十倍。
成軒棠這只黑鴉,卻還在那里廢話個沒完沒了。
「你不只愛她,甚至為她瘋狂,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如果那個老妖婆真的從中作梗,我就幫你去把她搶回來。」
「不必。」江衡彈掉手中的香煙,肅殺著臉龐,「她有絕對的自由選擇她未來的路。」
「可,萬一她女乃女乃強迫她另嫁他人,你豈不是——」
「如果她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怎麼配當我的女人。」
「話不是這樣說,巧子個性溫和,心地善良……」成軒棠為她找了一百個理由,依然說服不了江衡應該先下手為強。
倘若真如成軒棠所言,那麼巧子就不是巧子了。江衡相信他沒有錯愛,她會讓他見識到她的勇敢和堅強。
第九章
巧子站在大槐樹下,太陽已攀上了樹梢,氣溫正逐漸上升,放眼望去,她曾經朝思暮想的故鄉,竟滿目陌生的景致。
「小姐,安藤先生到了,老夫人請您到大廳去。」
她動也不動,倔強得連氣都不肯吭一聲。
這是第幾個?女乃女乃為了她的婚事可真是煞費苦心,連日來,安排一個又一個相親,好像迫不及待要把她嫁掉一樣。
前面的佣人退下不久,又來了一個佣人,巧子無可奈何的被押到眾人面前。
坐在對面的那人叫安藤忠雄,三十歲,東京帝大畢業;濃眉,雙目狹長,身軀壯碩,頗具書卷味。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服,正襟危坐,就連打招呼時也目不斜視。
安藤忠雄的媽媽和山本老太太客套了幾句後,突然問巧子,「怎麼這麼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不是的,大概還吃不慣家鄉的食物,過一陣子應該就好了。」山本老太太忙替她解釋。
接下來對方還問了一些什麼,她已經不記得,橫豎有她女乃女乃擋著,她僅供展示。
「听說府上的花園種了很多奇花異草,可否請山本小姐帶我欣賞欣賞?」
安藤忠雄的話講完了好久,巧子仍舊呆愣在椅子上,急得山本老太太趕緊走過來推她一把。
「嗄?!」她如夢初醒,不明所以的望著她女乃女乃。
「帶忠雄大哥到花園賞花去。」
「哦。」巧子忙起身,恍惚的帶著安藤忠雄來到繁花如錦的院子,「這個是杏花,那個是桃花,再過去那個是葵花、吉野櫻和……」
安藤忠雄兩個眼楮根本不看花,只專心的注視著她,旋即噗哧一笑。
「我講錯了嗎?」
「不,你講的沒錯,錯的是我,我不該來的。」他很紳士的兩手背在身後,沉吟了一會兒才說︰「你是被逼的,我也一樣。」
「你有喜歡的女孩子?」
「噓,別讓我媽听到。」安藤忠雄拉她到更遠一點的池子邊,確定四下沒有閑雜人等,才接續道︰「你男朋友呢?為什麼他不來救你?」
巧子沒料到他會這麼單刀直入的問,囁嚅了數分鐘還是不敢大膽坦言。
「我哪有什麼男朋友,你別胡說八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沒弄清這人的底細以前,多少保留一點還是比較妥當。
「瞧你失魂落魄的,簡直比失戀還慘,說吧,我都坦承招供了,你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告訴我,也許我幫得上忙,或者,咱們互相幫忙,豈不皆大歡喜。」
「這……」他說的有那麼一點道理,「初次見面,我想……」
「哎呀,你沒那麼老八股吧。」安藤忠雄古道熱腸的說︰「我們都是年輕人,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的?」
「問題是,沒有話,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說的。」巧子仍舊心有顧忌,畢竟素昧平生,他是好人壞人都還不知道呢。
「好好好,你不說就算了,大概我長得一臉壞人樣,讓你不放心。」他攤攤手,退而求其次的說︰「做個朋友總行吧?」
接下來的三十分鐘,巧子發現這人之聒噪,和他木訥的外表,簡直判若兩人。
這日的相親會,在和諧但沒什麼進展的氣氛下結束。
三天後,安藤忠雄來了通電話,約她一道吃飯。
巧子拗不過他再三邀請,只好應約來到市區一家知名的酒館。
「來,我跟你介紹,」席上已經坐了一位長相甜美,非常靦顛的女孩子,「這位是山本潔子小姐,而她呢,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我的女友,芳子。」
芳子很友善,話不太多,總是笑盈盈的,非常討人喜歡。巧子回到日本以後,還沒機會交到任何朋友,和女乃女乃許是闊別太久,她老人家又一心急著替她安排婚事,所以兩人的關系反而顯得有點緊張,至于江衡那沒心肝的人至今連一通電話也未曾打來,孤寂的日子,令她格外需要有個人陪她說說話、吐露心事。
丙然自相識後,沒多久她和芳子就成了極好的朋友,兩人經常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幾乎無話不說。
「我和忠雄決定要結婚了。」有天芳子找她出來,聊不到幾句話,她就宣布了這件叫人替她高興的事。
「真的?他爸媽答應了?」
「不答應也沒辦法。」芳子低頭絞弄衣服,很羞赧的說︰「我已經懷了安藤家的骨肉。」
「那真是……」巧子原本想說恭喜之類的話,轉念又覺得不太妥當,「忠雄一定很高興。」
「唔。」芳子肯定的點點頭,「真希望你也能找到喜歡的人,最好快一點,這樣我們四個人就可以一道辦喜事了。」
芳子這一提,反倒撩起巧子的傷感。
「怎麼?你不開心我這麼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沒關系,我……」巧子垂首沉吟良久之後道︰「我其實是有個心愛的人……」有些事,有些話,不在適當的情境,適當的人面前,是很難啟齒的。
巧子認定芳子是個好朋友,肯定會幫她保守這個秘密,所以才願意開口。
「老天,你瞞得可真久。」芳子噙著笑,在她肩上輕捶一拳,「想必連你女乃女乃也不知道吧?」
「當然,你千萬別告訴她。」她不敢想象,一旦女乃女乃知道了她和江衡的事,會激動成什麼樣子。
「但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呀。」芳子認真的考慮了一下下,「也許,他跟你聯絡過,只是接不上你。」
「你的意思是……」她女乃女乃從中作梗?
是不無可能,家里每通電話、每封信都有佣人負責轉接,如果他們蓄意……
巧子內心一陣洶涌,難怪這麼久了,江衡半點音訊也無。
「如何,要不要我幫忙?」芳子關切地問。「你只要把他的電話、地址告訴我,以後我那兒就當作你們的訊息轉接站,不過,你可得好好謝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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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鏡園籠罩在一大片的彩霞之中,像極了瓖上金粉的幻境,美得非常不真實。
江衡和成軒棠自小亭內走向盛開蓮花的水池,兩人激越交談著。